祢夫人没想到女儿这样洒意,仔细向她玉凝清旷的眉眼打量,却瞧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试探着问:“霜儿你……真的放下了?”
祢灵霜眼波轻睐,垂首默然良久,幽音如兰:“我与他一道长大,我曾以为他身边要么没人,只要有,我便是离他最近的,殊不知,在我看不见处,已渐行渐远……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娘,花收叶落,世路无常,我亦如是。”
淄砚禾的礼数很足,他不便亲身到伯府来,前后三次差府中长史抬来礼奁,还不算正式的聘礼。
其中有一卷他亲手誊抄的《妙莲华品》,交由城中最出色的绣工在素绢上绣裱送来,金玉不足衡量,贵在一片心意,祢灵霜见了也没说什么,当心地把它挂在了屋里。
大婚前三日,祢珩回来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赶了匹快马比浔彰伯先两日从任地回来。没人知道这半年的时间他在外做了什么,兄妹再见,祢灵霜怔营地看着被时间削磨下浮华与轻躁的兄长,有些不认识他似的:“哥哥。”
“妹妹的大喜日子,我怎能不回来。”
祢珩变成了一把收鞘的剑,平平稳稳地笑:“霜儿恐怕忘了,你五六岁时我就答应过,将来我妹妹出嫁,我必定为她准备一份全京城最丰厚的嫁妆。”
那不过是儿时玩话,祢灵霜早就没印象了,淡雅的神情中难得浮现几分羞臊,她藏头抿唇,声音低若蚁鸣:“哥哥别说了……圣上已经赏赐下了,娘又添了许多。”
“圣上是圣上的,爹娘是爹娘的,我准备是我给你的。”祢珩望着清韵惊俗的妹妹,认真道:“毕竟,我家妹妹配得上最高贵的人物,当得起最丰盛的嫁妆,也要过最让人羡慕的日子。”
祢灵霜倏而失语,她这些日子以来平若古井的心境,被祢珩这番话“噗通”一下掷出波澜。
她喉咙微哽,下意识想同哥哥说句心里话,“我不想”三个字音还没发生,看着祢珩静敛眸底隐藏的昂扬,她眼圈红了红,低声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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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和谁一道回来的?祢珩?”
未佳斋中,蝴蝶秀骨微微突出春衫的男子背对雕窗,凝神欣赏壁上字画良久,才满足般吐出一口气。
男子转过头来笑言:“在外除了想我娘包的汤圆,此外就是你这一幅字,这回说什么你也得舍给我带回家去。”
容颜绝代,一笑风华,正是兵部尚书杜元之子杜云觥。
作者有话要说:祢珩就是内个被穆澈在校场打趴下四次的……
杜云觥就是内个长得特别美,对大姐姐爱而不得的……
隔得有点久远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点烟.jpg )
至于说祢灵霜的嫁妆是全京城最丰厚的,穆澈呵呵呵:姓祢的你想多了。感谢在2020-08-18 10:09:44~2020-08-20 13:4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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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宝宝楼
杜元觥去年夏天外任主秦州旱灾事, 这一向在外历练,人黑了一些,容相之秀美不减反增,透出一股岁月沉蕴的清泽润美。
穆澈打量着趣他:“回京没遇着掷果盈车?”
“我特意舍了马, 在车里躲着, 哪个掷得着我?”杜云觥随言笑和, 又道:“半途遇见了祢小伯爷,他为了他妹子的婚事赶回来, 我们就一道了。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祢珩少时嫉穆澈不顺眼, 杜云觥向来站在穆澈这一边,若非那祢珩真有些变化,杜公子绝不会说出此言。
穆澈不置可否,不论是谁, 出去历练一回, 总会有些变化的。二人叙了几句各自在外的见闻, 穆澈一面闲话一面慢悠悠地等着, 果然几句之后, 杜云觥话音一顿,嗫嚅道:“她、她好吗?”
“好。”穆澈叹了一声, “还惦念着?”
杜云觥眼波晃了晃, 提起的嘴角微微苦涩。从前在京离得近,他偶尔从良朝嘴里听到穆雪焉的事, 尚觉美人如花隔云月,然而当他远在秦州, 才知明月举目尚可见,伊人却渺如云岚,没人能给他牵一寸丝缕, 那女子也不会知道他望月时正在想她。
也许她从始至终是知道的。
“盏持,其实我姐姐……”穆澈欲言又止。
“不说这个了。”杜云觥苦笑摇摇头,转而看向他:“我才回京来,就听说了两件事。”
穆澈眼见他将情绪一瞬敛抑下去,转回眼神,慢吞吞问:“什么事?”
杜云觥道:“第一件,幽州荣弈王粼贞裔渎懈边事,被圣上贬为庶民,又力排众议封昌黎郡主为姽婳大元帅,统领幽州兵权。
“第二件,前段日子下狱的金吾卫副领,原本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突然变成谪为城守兵了。”
杜云觥随着话音抬头,看着淡淡无思的好友,“这两件事背后,都有你的参与吧?”
穆澈眨眨眼,想了几许道:“昌黎郡主的事确是我向圣上建议的,幽州兵多势险,除了她没人能担得起来。至于庞毅之事,盏持玩笑了,与我有何……”
“你暗中去找我爹运作,还想瞒得过我?”杜云觥玩味打断他的话。
穆澈不走心的否认戛然而止,含笑打量对方,“这一趟差事没白承,变精明了。”
“合着之前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杜云觥笑骂,“你到底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人家是无辜的,能帮随手帮一把罢了。”
“随手?又是兵部又是御史台的,你穆侯爷随便的手笔可真大得很了。”杜云觥正色道:“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你把幽州粼氏的独子领回家养着,又一力促成粼鸢入主幽州军,纵是你赤心坦荡,军政这条线是和你卓清府脱不开关联了。如此情况下你还要掺和进夺嫡的漩涡里,良朝——你是要入仕吗?”
素来最不理会这些的白衣卿臣,改变初衷了吗?
他问得极其认真,一双桃花眸熠出灼灼光晕,穆澈反而懒怠怠靠在椅背,拖长音调:“怎么你也审我,做人真难呐。”
“良朝,我没开玩笑!”杜云觥绷着脸看他。
他担心的不是穆澈入仕,而是在这个皇子互争的节骨眼上,他穆良朝又是天子宠臣,又是儒流重誉,本来年轻而负名望,这番出使归来,连实功也著于周身,万事俱备东风不缺,一旦透出入朝的心思,就是众人争攀的矢的。
“别想多了。”穆澈见他这么当真,又想笑又强忍住,倚头摆手:“你知道我得懒且懒的性子,怎么可能掺和这些事。”
“可是……”
“我说杜盏持,出去半年变成老妈子了?”
“去你的!”这一句终于逗出杜云觥的少年心性,隔座虚踢一脚,两人笑笑,又聊别的话去了。
这厢聊天的同时,萱宁堂的婢子正捧着一套套新做的春装进进出出。
祢灵霜的婚期日近,且不论礼节,就是看在三夫人和祢夫人的交情上头,卓清府必要到场贺喜的。
卫沁思挑衣裳还在其次,对着帮她选纹色的雪焉和吉祥两个发愁:“你们说灵霜从前对澈儿的心思,虽则外人不知,难保没有知晓的,这万一背地里有些议论,对灵霜不好不说,玙亲王正在如日中天,万一他心里记恨了澈儿……”
吉祥手里捧着件宝蓝华收襟锦衣,雪焉展臂拎着条湘幅八褶长裙,双双对视一眼,雪焉嗔笑:“娘,你当着吉祥面说什么呢?”
“你懂什么,自家人怕什么的?”卫氏心里是真慌,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撮合祢灵霜和穆澈两个人,没成姻缘,反而成了败笔。“你们哪里晓得,男人在这方面最是小气,我怕澈儿将来……”
“哎,”她倏尔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吉祥,不知第几次提议:“到时候还是让丫头和澈儿结伴去吧,也好避避嫌疑。”
吉祥无辜地睁着水灵灵的鹿儿眼,还没说话,雪焉好笑:“同娘说了几遍了,良朝不许。”
吉祥自己倒是无所谓,不好意思道:“若是为避嫌,我愿意同去的。”
“良朝舍不得你做挡箭牌。”雪焉笑靥嫣然,半是促狭的模样,“你能说动他,便是你们自己的计较了。”
雪焉还是了解这个弟弟的,回去吉祥和穆澈说了,果然仍是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