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的议论和众声附和,武焦像做客人家盛情难却般,纠结为难但顺水推舟说:“既然这样,就让他跪着吧。”
他这决定,总算让邻居们满意,又是说了一通后,觉得看完了戏,才兴尽而去。
陆菟从她的角度,错过人群的缝隙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满院子说不出的密布惊惶中,门外他的背影一动也不动,挺立冷漠,衣服背后各种驳杂的灰色脚印,衣服尾端撕开了一长条,显然是在巷子口被堵住的时候,遭受过一场毒打,但他身上的伤,邻居没却没有问过,只觉他是自作自受得的伤。
那条破烂的长衣带,在冷风穿行而过的大街上,摇摇摆摆,像一头尚未成年的野狼尾巴,在冷厉强风中依然倔强坚韧。
陆菟几乎不用思考,用一个狗的脑子都能猜到跪着的男孩就是她要攻略的人——虞年。
虞年,一个十年后将会歃血归来,将她这条“狗”剁成肉包子,当着女主的面,故意送给男主吃而让女主心惊肉跳,晚上倒冷汗三天都不褪的残忍无情的男人。
刚拿到《千金爱踩反派大佬的头》这本书时,陆菟以为这是一本标准玛丽苏生产线上下来的文,因为女主的身份,实在是玛丽苏到了极点,财阀之女,且不说这故事设定的背景为什么会有财阀出现,这本书对女主奢靡富华生活的描写,简直集齐了跟“有钱”有关的所有形容词,用陆菟的话来说,当之无愧的富婆啊。
她要是男主,可能也不想努力了。
但是,书里的男主却是一个标准的自立自强的穷小子,女主对他掏心掏肺,就差把金山银山都堆到他面前了,也不曾得到过他的喜欢,一向无往不利,不曾受过挫折的女主便将恶气都撒在了男配身上,因为在她看来,男主干净,帅气,善良,而男配却冷漠残忍,他潜伏在男主身边,就是利用男主的同情心,这人狼子野心,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会害了男主,所以背后对男配做了诸多恶事。
看到这里,陆菟十分怄气,因为男配在作者笔墨描写下,确实不像什么好玩意,但是毕竟他还没做什么坏事,但女主恶意刁难,在学校找人霸凌他,蹬着恨天高踩在他头上的行为,简直不配言情小说里女主人美心善的常规设定。
后来陆菟就发现,是她太年轻了,男配十年后强势归来,霹雳手段,残忍冷血,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报复行为,一直折磨女主到文章结束。陆菟怔怔然怀疑人生的合上书,意识到她看的可能是个男频的逆袭爽文,反派大佬才是主人公。而文里心惊肉跳的报复手段直接让陆菟最后一口气也没缓过来,过去了。
陆菟作为一个炮灰,即便是看着幼年的小魔鬼,也忍不住打寒颤,一想到她刚才还差点咬虞年,就觉得自己该考虑狗肉配什么馅做的包子更好吃。
毕竟,作为一个无辜的狗子,让反派大佬和她谈起人兽恋,比她想屁吃还不现实。
只是……现在这个反派身处的环境,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恶劣。
“砰!”
随着武焦关上大门,他脸上的淳朴笑容顿时消失,只留一脸的森冷,阴鸷的环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孩子。
“看!都他妈给我看仔细了!”武焦恶狠狠喊着,对着站成一圈的瘦弱孩子盛气凌人的吆喝:“这!就是偷窃失败后还想逃跑的下场,跪烂双腿,断食三天,武爷不发话之前,哪天死我说了都不算!今晚你们通通没有饭吃,就给我站在这里看,就是这个人害得你们今晚没饭吃!就是这个人,不识好歹,枉费武爷多年教导,他今天的下场,我希望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死也给我带进棺材里!”
说完话,武焦对着站的离他最近的孩子上来就随便踢了一脚来发泄怒气,然后大摇大摆进屋了。
陆菟瞪大眼,心肝脾肺肾都炸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虞年曾经的生活环境!
在小说开始,女主心生恶意,捉弄虞年的时候,他已经摆脱了他过去多年生活的泥沼,可即便这样,他身上的污点还在,也是这个原因,女主永远对他颐指气使,轻蔑不屑,常常喊他:“喂,三只手。”
三只手,顾名思义,虞年曾是个小偷,没上学之前,一直作为流氓混混混迹着,但是小说里对他为什么会做小偷并没有太多着墨,只是在后面描写男主阴狠阴鸷,惨戾到几乎丧失人性的时候,曾一笔带过的提到幼年时的生活给他的影响,说他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拉人不断堕落的泥潭。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泥沼竟然是一个表面仁慈收养,背后逼孩子偷窃的贼窝?!
第80章 馒头
随着武焦离开, 孩子们纷纷低着头散去,有几个大着胆子偷偷溜着眼往门外扫了几眼,又像看到什么可怕东西似的, 飞快收回目光跑走。
陆菟心情复杂的拖着狗链往门外走了几步, 在黑冷的院子里, 这链子摩擦砖地, 碰撞声里透着邪性,像索命鬼脚摇着夺命铃铛, 一步步向人逼来。陆菟咬着门在空隙处挤出去,瞪着狼狗掩不住凶狠的眼神看向那道身影,但是门口跪那个,可能是个小魔鬼的原因,竟然丝毫没有反应, 依旧跪的直挺。
七月流火,夜晚的蝉鸣声已经低了下去, 静谧的小街道上,石灰泥地沟沟洼洼,各种小坑斑驳着密集恐惧症者害怕的小洞。虞年跪着的地方就不是一个平坦处,右膝盖正顶着一个凸起的小尖, 说不是人有意为之简直不现实。
陆菟迈着狗步, 从他的身后慢慢绕到前方,看见他的侧脸是说不出的惨白,比一个重症病人看上去还要衰弱,冷风吹拂着发梢, 像拍打凋零落叶般毫不留情的一下下打着少年俊秀白皙的侧脸, 隐隐在下颔处留下一道红痕,在清冷月光下, 像一个白月牙上挂着一串红色玛瑙,艳丽漂亮,但是又森寒泣血的瘆人。
她走到他面前,完全正对着他,直直看着他。
十九街的十点多钟,已经是安静休眠的时候,偶有远处不知哪家院子里传出来粗鲁的吐痰声,又或是哪家茅坑传来的怒骂“操!没纸了”,还有她对面的这个院子二楼,一个亮着灯的窗户里,促狭笑声和男女欢爱的暧昧情趣哄闹声,没完没了的往外传着。
这一切,都肮脏到了极点。
干净的月色,静静的照着这一切污浊,也照着少年冷漠的脸,他像一个毫无生息的玉瓷瓶子,安静的闭着眼,嘴皮发白,干皮后有几道鲜红,人透出死尸一般的冷意,如果不是偶尔胸膛的起伏让她知道到他还活着,陆菟几乎以为他已经溺死在这臭水沟一样的十九街了。
少年在这时睁开眼,一双漂亮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对视着一个凶狠的大狼狗,似乎即便下一秒对方露出獠牙,也不能让他冷漠的嘴角有任何勾动。他头发极短,几乎是监狱里的那种短寸头,可以看到头皮,他的发质应该很硬,一根根直直立着,像一个林立的剑林,更显得他充满了锋芒。
一人一狗对视,他又冷漠的闭上了眼。好像膝盖跪烂,三天断食对他来说,不过是闭眼之间。
陆菟眸颤了颤,不知道一个过路人看过来,一个狼狗这种表情会是什么感觉。
陆菟深感这次任务的艰难,叹了口气,无心再去想其他。
拖着狗链又回到院子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正房,黑魆魆一片,里面几个小房间也是静悄悄,只有楼上激情不断,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结束。
陆菟走到她狗窝旁边,狗盆里一大盆剩饭她还没吃,旁边地上还扔着几个馒头,陆菟犹豫了一下,低头轻咬住馒头,保持着不刺穿馒头外面那层硬皮的力度,小心叼着走回了门外,将馒头丢在了虞年腿边。
就别嫌弃狗粮了,撕了馒头外皮,好歹垫垫肚子啊,陆菟自认她已经用狼狗所能发出的最热切目光在暗示他了。
馒头又冷又硬,落在地上都发出了碰撞声,随着这道声响,虞年睁开了眼,看到地上那个还带着一点狗的口水的馒头,滚到他膝盖边时,湿漉漉的地方沾了一地的灰尘。
陆菟有些尴尬,如果腿可以,她大概想摸摸自己的狗头好缓解下这奇怪气氛。
不好意思哈,狗哈喇子这东西,她实在是控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