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而生起他这个儿子的气了,没有学得他一点儿的忠诚和内涵,这么多年的家教都白搭了!
“Mike’s father”
这个青年虽没有他高,却一派王者气度,浑身的气场让人窒息,是谁?
“是。”
“您会中文?那更好说话了……我是广深晴源园林设计公司总经理魏清源。我希望……”
他眼中含着凌厉的警告之色向他这边迈了一步,
“你和你的儿子,带着你所有的产业滚回去!”
又上前一步,恨意渐显,
“就算你在老家的产业,也好好看住,不出一年,我必然让你身败名裂!All of your family !”
已过六十的老人一个后退,好悬没站住:这是什么哲学,我们那里讲的是饶恕、谦让和……
青年眼睛一翻,大步走了,那坚硬的步子,好像正在碾压他们祖辈创下来的产业一样,让他心惊肉跳。
赵奕星觉得手里攥着一把流沙,一直在往外流一直在往外流,他心急火燎地要挽救,他慌张地去捞,不想再收手,已是两手空空。
他捂着脸,哭出声来。
他流着眼泪醒来,是雪白的病房天花板,吸顶灯惨白惨白地照着同样脸色惨白的赵奕星。
忠伯和魏清源正在病房门口。
“忠伯,今天晚上我陪他吧。”
“你和王宇跑了几天了,也没合眼,我老头子本来觉轻,你回去。”
“可他要是……”
“正是怕他起来再胡闹,我才要留下来,我看他敢不敢打我!”
魏清源终于被他说服了,打开房门走了。
忠伯踱到病床头,看到赵奕星已经满脸泪痕,睁着深邃的眼睛,辩不清情绪,薄唇紧闭。
忠伯浑浊眼里,滚出两行老泪。
饶是经历了多少的岁月和沧桑,当你看到一对相爱的人如此蹉跎,还是会喟然概叹:
命运想要戏谑你,并不会跟你商量。
他很快稳了稳情绪,几不可查地擦了一下眼泪。
“奕星,你醒了?”
“忠伯,你,有爱的人吗?”
他只说出这一句,是冷得可以冻出冰的语气。
“我,有。”
忠伯施施然坐在了他的旁边,平静地说。
他的手砸了电梯、又在迈克坚硬的脸上、身体上强烈地敲击过,已经被医生仔细地处理过,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觉得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爱不得,恨不得。
“你,好好保护她了吗?”
这冷气让久经岁月的忠伯都凛然一震。
“有,但是……”
我们终究是人,就算我们有通天的本领,有买下全世界的钱,我们终究是人!
“但是……你说好了保护她,却并没有兑现呢?”
他转过头,眼神杀气腾腾。
“奕星……”
忠伯不知如何回答。
“我本来有那么多钱,却骗她说我净身出户,让她打工养活我,我在南城,为她置办了房子,可她却在这儿苦着日子掰着指头买菜做饭住出租屋,我父亲的关系遍布天下,我为了自己,弃之不用,以为自己多清高、多伟大,还许她最好的未来……甚至,我为她找的保镖,还没谈妥……她就……”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的泪滚涌下来。
忠伯本来收回去的眼泪,又攀过眼眶流了出来。
“奕星,你尽力了。”
他握了他扎满纱布的手,拍着他的后背。
“不,我没有尽力。我不该带她去酒吧,我不该让她去工作,我不该跟迈克这个王八蛋斗酒,我不该……啊……”
他最后发出嘶哑的低吼:“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她是个连逃课都不曾有的乖乖女,苏美晴那样伤害她,她都能主动去看她,虽然口上不说原谅,但行动已经出卖了她,她看我对小花态度不好,在家里审我,她说:我们是一家人……
为什么伤害她?人畜无害的她,单纯善良的她,让连鱼都不敢杀的她,那么决然地把簪子捅向了畜生迈克……
他颓然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发呆:她兑现她的承诺,而我呢?
他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眼泪肆流……
这叫什么公平,这叫什么报应?他恨得牙根都疼……
“奕星,赵奕星!”
忠伯使上浑身力气叫他,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严厉地瞪着他无望的眼睛:
“你现在是她全部的希望了,你必须振作起来!!”
医生办公室。
赵奕星已丧失了全部理智,他拎着医生的脖子,红着眼睛喊:
“她为什么还不醒?要多少钱,从哪儿调医生?说!说!!”
忠伯、魏清源和王宇又拉又拽,终于把医生的命从他的手里夺了回来。
医生咳着:“现,现在不是钱和医生的事,她不想醒啊。”
魏清源礼貌地问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还是得观察,最好是让她的亲人来唤一唤她。身体嘛,肯定没事。受过了惊吓,有可能心里有阴影。但……不要让她再激动、受刺激!这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赵奕星说的这话,这个家属太激动了。
赵奕星喘着粗气。
他每去看她一眼,他的心就像被尖刀剜去一寸。
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像一只一阵微风就能吹走的羽毛。
她大大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时而不安地抖动,她平常自然淡粉的樱桃小嘴一抹惨白,她光洁好看的小脸似乎已经褪去了生命的颜色。
她的手无力地任由你摆弄,既不会再覆上你的脸,问你:想什么呢?
也不会再扭起你的耳朵,渐渐加力……
他难过地闭了闭眼睛。
“奕星,你来一下。”
忠伯叫他。
他不舍地看着她,握着她苍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轻轻放下。
走了出来,林小小进去照看她了。
忠伯几乎每天给他疏导一下心理。
你终归得长大,之前有你父亲,有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挡着,对你来说,什么大事儿都没发生过,可你长大了,人生总有风雨总有晴,同在一片天空下,你得接受。
事情都发生了,没有太严重的后果,迈克滚回老家了,后续我们再一点点把他欠咱们的还回来。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你得成熟点儿。你是她的丈夫,可能是除了她父母最亲的人了,你每天像一个刚从野外抓回动物园的狮子一样,漫无目的地发脾气,打人,恨不得吃人,对你,对她,有什么益处?
你这样能让她醒过来吗?你要是把自己伤了,她醒过来看不到你,你还想让她失望吗?
……
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因为年老已经缩成一米七的忠伯身边,卑微得像个孩子:
忠伯,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辜负她了,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我要用我剩下的生命,爱她,偿还她。
他像是瞬间长大了。
苦药
本科那阵,南竹离开他的时候,他颓废得不能自已。
在他们租的办公室,他和她的小间里每日饮酒麻醉自己,每次酒意正浓地举着那个刻着“永不爱赵奕星”的簪子,观赏,让它一点点地扎到心里……
他看着那枚簪子,呼着酒气:
你不爱我,而且永远不爱。
为什么那么绝望地吻我?
为什么问我会不会娶你?
为什么,为什么?
他生气地把簪子摔出去,喝酒……喝着喝着,伸手去摸簪子。
摸不到了疯了一样地去找,找到了又像抱着南竹一样欣喜。
你总不能这样颓废,你还要继续追她,直到你真的确定她已死心。
每个醉酒之后头疼欲裂的早晨,他都这样跟自己打着商量。
他觉得失败的感情击碎过他,但他不服,凭什么一个破簪子就让我们俩个如此失望,你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奸细”!
他决定好好留着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直到父亲叫他回家,他在病房里看到生病已深的父亲。
赵宣然问他:
“小花要去佛罗伦萨,你也快毕业了,你怎么想的?”
我?如果我还待在学校每天看着那为考研拼命的徐南竹,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得疯。
“我,也出国吧。”
父亲有点儿意外。
“你去,陪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