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她怪可怜的,反正我们陆府这么大,她来扫个地,做个丫鬟也没什么吧?”陆知辞面露不悦,爹娘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他的要求,不就一丫鬟吗,还不许他买?
陆老爷捋了两把小胡子,劝着付小姨,“算了,他喜欢就留下吧,又不是来我们陆府吃白饭的。”
“大老爷,夫人,你们别看我身板小,我力气可大了。”浅觅作势拍了拍胸脯,表面上显得格外有气势,实则两条小腿一直打着颤。
一直未说话的大夫人走过来,别了一眼付小姨,“不就是多个扫地洗衣的吗?我们陆府还养不起?”
“过来。”大夫人对浅觅招了招手,“我带你去找刘管家。”
浅觅跟在大夫人身后,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陆知辞,见他仰头一直在跟付小姨说着什么,根本就没往她这处看,她很快就垂下眼。
大夫人让刘管家给浅觅安排了个在后院洗衣的活,浅觅也乐得如此,这活可比别的轻松多了。
当晚浅觅便在陆府里住下,整个房间里还有好多其他的丫鬟姐姐。
浅觅抱着被子找了个角落里的床铺,开始铺床。
“你就是二少爷买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一位长着瓜子儿脸的姐姐来帮着浅觅,问道,“二少爷向来贪玩,怎就将你给买了回来?”
其他几位稍年长一点的丫鬟,全都来围着浅觅,一个个的,脸上挂满了好奇。
浅觅被这阵势吓得坐在床铺上,“我,我就是求他救救我,然后,然后,二少爷就将我给买了下来。”
浅觅也是刚才听刘管家提了一句,才知道陆知辞是付小姨所生,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位大夫人所生的大少爷,只不过大少爷这几日并未在府中。
“啧啧,我们的二少爷何时知道心疼人了?”那几位丫鬟见浅觅啥也不知道的样子,便觉无趣,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继续互相讲着八卦。
“我看二少爷那样,就是被老爷还有付小姨给惯的,都多大了,还买蛐蛐玩儿。”
“就是,人家大少爷可不像他那样,二少爷怎不跟这大少爷多学学。”
“诶,说到这儿了,那大少爷多久才回来?”
“这我哪知道?是不是你对人家大少爷有意思呢!”
“你胡说什么呢!”
浅觅认真地听着她们讲八卦,心底对大少爷的好奇多了几分的同时,又替陆知辞感到难过,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到她们嘴里却变成了这样。
浅觅侧身躺在床上,枕着脑袋,小声道,“二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这话,也就她一人听得见罢了。
后来的几日,浅觅一直没有再见过陆知辞,明明两人都在同一府中生活,怎知就是碰不到。
想了想,也是,人家少爷,自然是在前院玩耍的,怎会来后院打杂的地方看看。
浅觅想到这,叹了声气,锤了锤酸痛的后背,又继续弯着腰,搓着脏衣裳。
最开始听说是洗衣裳的时候,浅觅还觉得它轻松,可现在一整日下来,整双手不仅泡得发皱,还冻得通红。
眼下冬日就快到了,也不知道她的这双手能不能熬过去。
☆、第二章
浅觅再次见到陆知辞已是一月之后。
那日正是冬至,天色还未大亮,浅觅就开始起床洗衣,冰冷刺骨的凉水冻得她两手僵硬。
她刚将拧干的衣裳晾在竹竿上,一只鸽子就飞到上面去站着。
不管她怎么赶,它就是不愿离开,还在干净的衣裳上留下几只爪印。
浅觅被逼得没法,只得在院中寻了根小棍子,拿在手里,欲要将它吓走。
“你在干什么呢!”陆知辞不知什么时候寻到这儿,一进来,就看见浅觅要打他的鸽子,自是有些生气。
浅觅将棍子一扔,双手藏在身后,嘀咕道:“是它先来捣乱的,而且,我又没真打它。”
陆知辞只唤了两声,鸽子就自己飞到他手中提着的鸟笼子里。
浅觅取下竹竿上的衣裳,准备洗一洗上面的污渍。
陆知辞这时才注意到鸽子惹的祸,扰了扰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下次它再来,你叱喝两声,将它吓走了就行。”
“嗯。”浅觅轻轻应了声,在陆府的这一个月里,她早就听很多丫鬟姐姐们说过,有些话不能说的,绝对不能说,主子就是主子,是决定她们工钱的主子。
陆知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浅觅搓洗衣裳,也觉得自己这鸽子惹的祸着实大了些,便抓出鸽子递到浅觅面前,问:“浅觅,你要不要逗一逗?”
这鸽子可是他花了好大劲儿才买着的,院里别的小厮想摸一下,都还没有机会。
怎知浅觅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这好大一堆衣裳都没洗完呢,再不抓紧,午饭都没得吃。”
陆知辞有些意外,陆府家大业大,何时会饿着一个丫鬟了。
而且这小姑娘到底是他自个儿在大街上买回来的,再怎么样,她终究是与其他的那些普通丫鬟们有所不同。
陆知辞思索良久,问道,“这里的活儿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把你调到我院子里去吧。”
浅觅还未从陆知辞的这句话中反应过来,就见他提着鸟笼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浅觅只当他是随口说说罢了,她能在陆府里留下已是不易,怎还能轻易到他院子里去。
可就在大家用午膳时,刘管家来到后院,找到浅觅,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今后去二少爷院中做事。
浅觅收拾好东西,来到陆知辞的院子时,陆知辞正站在窗边,喂着他的那几只小鸟,见浅觅一来,就朝她扔了一个东西过去。
浅觅小心接住,摊开手,是一只瓷白色的小瓶子。
陆知辞解释,“晚上抹在手上,第二日就能好许多。”
浅觅心上一暖,轻声谢过。
*****
后来浅觅便一直在陆知辞的院子里做事,打打杂、扫扫地、浇浇花,这手再也没有挨过冻。
不过陆知辞有时候总忘记喂鸟,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在院子里叫个不停,吵得很。
陆知辞又嫌自己院子里别的小厮们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怕是会将他的那几只小鸟直接给掐死。
他便将喂鸟的这个活儿交给了浅觅,还吓唬道,“小呆子,不许饿着我的那几只鸟。”
“我不是小呆子。”浅觅认真纠正。
陆知辞才不管她的话,继续小呆子、小呆子的叫。
然后,陆知辞的那几只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圆球。
陆知辞十五岁时,有几次和别人在外边打架。
但他怕付小姨知晓,每回都让浅觅帮他擦药,还龇牙咧嘴道,“小呆子,你故意的吧,能不能轻些?”
陆知辞十八岁时,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喝酒,一月有两三天都要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喝酒。
同样,也是怕付小姨发现,陆知辞便叫浅觅帮他煮碗醒酒汤,去去酒气,还威胁道,“小呆子,不许跟我娘告状。”
这个时候,陆家大少爷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开始在外边跟着陆老爷做生意,也就陆知辞还只知道花天酒地。
付小姨急得不行,偏偏陆知辞照样左耳进右耳出。
陆府里的下人们总爱在后面将两位少爷比较一番。
就连陆知辞自个儿院中都有不少爱嚼口舌的小厮与丫鬟,不过她们也就是怕将来陆府分家时,陆二少爷没什么得的,连带着他们都得过得差一些,甚至有些人都暗地里讨论着要不要找机会去大少爷院子里。
每当这时,浅觅总是静静地听着她们讲这讲那,一如当年进陆府时的第一日,听那些姐姐们讲陆知辞到底有多没出息。
不过她倒没想过是否要去大少爷的院子里。
她在这里,过得挺好的。
*****
陆知辞十九岁这一年,日子过得特别慢。
暮春时节,付小姨生了病,床都下不得,整张脸毫无血色,有时候,一睡,就是大半天。
陆知辞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那么爱笑,有时候还会问浅觅,“小呆子,你说,我娘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不会。”浅觅看着陆知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柔声道,“大夫都说了,好好的养的话,付小姨会好起来的。”
到了秋季,院子里的枯叶在瑟瑟秋风中飘下,更平添了几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