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因为那一摸一样的面容,让霍璟贪恋,哪怕就这样能卑微地看上一眼,也是她的奢侈,总好过在梦中相见。
蒋墨苍绕过床尾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拉开旁边的台灯,房间里亮着微弱的光线,蒋墨苍身上穿着高档的黑色丝质睡衣,整个人修长整洁,像优雅的瓷器,神秘而深沉。
霍璟向后靠了靠,把被子拉到腿上抱着膝盖看着他,蒋墨苍问她:“膀子还疼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浑身都疼。”
蒋墨苍眼底冷淡的光,稍稍退了一些:“耳根真硬。”
霍璟的下巴磕在膝盖上:“她也这样吗?”
蒋墨苍放在把手上的指节微微曲了曲:“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把你才给我开的车又炸了…”
蒋墨苍掠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隐隐的责备:“没把人炸了就好。”
霍璟想起吴山低垂下眼帘。
她缩了缩身子蜷在床头安静地看着他:“你到底有多大了?”
他从黑色睡衣口袋里拿出一枚怀表习惯性地摩挲着:“比你曾祖父还大。”
霍璟的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明亮,她默默算了算,侧过头吃惊地说:“你,你不会和霍元甲一个年代的吧?”
蒋墨苍看着她有些被吓到的神情,嘴角轻浅的弯起极淡的弧度:“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他办学校那时,没想到他第二年便病逝了,之后没多久我也失去了自由。”
霍璟眨巴了下眼,她第一次在蒋先生的脸上看见眉眼舒展的神情,他不像佐膺,笑起来像太阳放射出万丈光芒,不羁洒脱。
而他嘴角清淡的弧度大概是他脸上出现的最柔和的表情,却有另一种儒雅的味道。
这些事从蒋先生口中说出来,仿佛就像在讲一个老友过世般稀松平常,却在霍璟听来十分的玄幻飘渺,甚至不可思议!
她直起身子,再看向他的时候,就像在看珍奇物种一般充满了好奇,和强大的探索欲。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边盯着他:“那你后来去了哪?为什么不会老?”
蒋先生便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随后在霍璟面前开启了一段早已尘封了一个世纪的陈年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看加更,其实我每天已经在加更啦,为了让大家看到比较完整的剧情,我回来后很多章节都是超字数发表的,虽然还是两更,但内容都是粗长的,注意观察应该能看出来。
OK,下午揭秘蒋先生和谷英的过去...
第111章 Chapter 11
便是在霍元甲病逝的下半年, 他回忆了一会,说大概是那年的11月份,鼠疫由中东铁路, 经满洲里传入如今的哈市, 一场很大的瘟疫席卷整个东北。
这场瘟疫持续了半年之久, 吞噬了六万多条生命, 蒋墨苍也是在那时去东北谈买卖,在路上染上了这种疾病。
后来公租界的德方势力组织了一支地下队伍想做活体研究, 这件事因为违反了当时的多边公约,便只能暗中进行。
而对于已经染上鼠疫的人横竖都是死,于是很多人便自愿成为研究对象。
那便是最早期的BLS,不过那时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亥姆斯联合会, 对外宣称是专门研究“癌肿”的,也就是如今的癌症, 但私底下却是对这些瘟疫病人进行非人的实验。
蒋先生在回忆那段过去的时候,眉头始终皱着,并没有细说,只用“人如鼠蚁, 暴戾恣睢”八个字来形容那六年的光景。
他说, 虽然那些人在他们身上做的事情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但很多人因承受不了暗无天日的折磨发了疯,或者想办法了结自己,还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实验在身体中产生了不同的反应, 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起初一直以为他们的研究目的是治好他们这些人, 直到两年多后,当初一起的试验品相继失败, 他成了唯一一个成功的案例,体内病毒的症状逐渐消失,他们却并没有放过他,反而持续在他身上做着各种残酷的实验,之后他才意识到联合会背后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霍璟的脑袋搭在被子上看着他:“谷英那时也在亥姆斯联合会工作?”
提起谷英,蒋墨苍的神情柔了几分,他说他第一次见到谷英是在那里的第二个年头,那时候谷英只是一个很小的记录员,经常能看见她跟在一些专家后面做记录整理工作,打打杂之类的。
他变成成功试验品后,亥姆斯联合会给他取了一个隐秘的代号,叫膺,说到这蒋先生从回忆中抽了出来扫了霍璟一眼。
她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可是她知道蒋先生介意她把他当作佐膺,便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蒋先生便继续说道,那时候他知道自己身体痊愈,试过各种办法逃跑,遭遇电击,毒打,挨饿,甚至他们拿刀割他的肉,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不会让他死去,因为他成了整个亥姆斯联合会最成功的实验品,也是重点保护对象。
后来他们把他关在阴暗的小房子里,他回忆那间房子没有窗户,四面水泥墙,只有老鼠作伴,他十分自闭,对所有人都有很强的戒备心,也从不开口说话,很容易狂躁,具有攻击性。
久而久之,他对那些人来说便不再是一个人类,只是一个毫无情感,毫无沟通价值的活体。
他甚至试过用绝食的方式了结这荒诞的生存方式。
那时谷英偶尔会给他送饭,但两人从来不说话,他恨那些惨无人道的研究员,对他们也从来没有好脸色。
甚至有一次把谷英给他的饭直接踢翻在她身上,他记得那天谷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安静地蹲在地上把那些食物残渣一点点收拾干净,临走时,她丢下一句话。
“活着就有希望。”
也是那句话让他记住了这个小小的记录员。
但没想到几年后局势动荡,各种运动相继出现,谷英跟的那个负责他肌体监测的专家便是在一场运动中受到波及,意外身亡,那时谷英虽然十分年轻,但她的才能已经在联合会崭露头角,多次实验报告得到了专家们的认可,便也是在那时临时被亥姆斯联合会破格提升,负责代号膺的日常肌体监测工作,和各组的研究汇总。
蒋墨苍还记得,谷英第一天上任的时候,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一条有些西洋风格的淡蓝色衣裙,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她没有拿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针管,只是打开黑暗的房门,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说:“你好,我叫谷英,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在一起工作了,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那是谷英亲手做的糕点,蒋墨苍用了“很精致”三个字来回忆。
那时的他很惊讶,他见过太多的专家,研究员,遇上脾气好点的,顶多和他不冷不热的说两句话,脾气不好,打骂便是常事。
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谷英这样,把他当个人看,会问他痛不痛,冷不冷,饿不饿,需不需要休息。
谷英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试验品,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他说谷英在做研究的时候的确挺执着的,有时候能三天三夜不睡觉,有时候一整天忘了吃饭喝水,她有很多很发散的想法,还会经常和他讨论,问他意见,她的思维很跳跃,比如,你还在想她上句在说什么,她已经跳到好几个话题以后了,其实她说的大多数假设性理论他都听不懂,却看着她每每聚精会神的样子,依然愿意做个忠实的聆听者。
她有时候自言自语半天,就赶紧拿笔把想法写下来,整理成报告,一动笔就停不下来,能一个人窝在角落整整一天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说谷英是个天生的研究者,是迄今为止生物领域里罕见的鬼才!
她往往有了新的突破,便睡在实验室,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霍璟的脑中勾勒出一个科学小怪物的形象,她好奇地问蒋墨苍:“她长什么样?和我像吗?”
蒋墨苍抬眸盯着霍璟看了一会随后缓缓道:“我第一次在船上见你的时候,并不觉得像,只是你偶然间那种倔强的神情总让我想起她。”
“所以,你帮我挡了子弹?”
有些事情蒋墨苍也说不清楚,只是那时他便自然而然那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