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看不上这些空有才华的举子,家父却对其中几人赞誉有加。不过想一睹风采罢了。”
李牧心扬眉一笑,飞扬肆意。
盛京城中,秋日最亮眼的,莫非银杏树了。
银杏落叶满城都被染上了颜色。也似是对仕子的祝福。
周杳杳被慕栖迟拉着,两人步行到了盛京城郊的相国寺。
相国寺正中是参天的银杏树。
相传是第一代主持亲手种下的,到今已有百年光景。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姐姐倒不似她们那般去相看举子。到这相国寺,不知姐姐所求为何?”相国寺虽然经几朝修缮,但毕竟是念经礼佛之地。
慕栖迟同周杳杳爬上九十九级阶梯,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你我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与其大街上去寻。不如问佛。”
周杳杳笑说道:“姐姐,你知道我不信佛。”
慕栖迟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稍稍说道:“问问也无妨。”
不知苦处,不信神佛。
周杳杳默默玩味着这八个字。
“信女慕氏,周氏。见过妙缘大师。”慕栖迟向妙缘大师行了个佛门之礼。
妙缘大师清瘦,一双眉目慈悲。
他双手合十,向着慕栖迟和周杳杳回礼,念了一段经文,道:“相见即是缘。妙缘在此,不知两位女施主所求?”
“所求为姻缘。”慕栖迟答道。
妙缘莲花一指。
“施主且去求一签姻缘。”
周杳杳出神,都说姻缘天定。天不遂人愿,只有人定可胜天。
“杳杳?”慕栖迟见周杳杳出神,小声道。姻缘签前有一株桃树,不是春季,桃花早已凋零。桃花树没了桃花的拥簇,孤寂了许多。
慕栖迟闭眼,从众多姻缘签里找到属于她的那一支。
周杳杳亦心生敬畏,拿起一支姻缘签。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慕栖迟的签文。
悉心照顾的花儿不开,无心栽种的的池边之柳却已成绿荫。
慕栖迟心中一默。
周杳杳沉吟半晌,才缓缓把自己的签文打开。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上上签。
周杳杳回眸,是银杏落叶铺满台阶。妙缘大师在执帚轻扫。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花开见佛。
天色将暮,周杳杳与慕栖迟都未乘马车。便约好今日就在相国寺小住,明日回府。
…
相国寺。
陆景行坐在石凳下,缓缓落子。浅酌一口茶,目不斜视道:“苏兄今日心有杂念,下棋心不在焉。”
被陆景行唤作苏兄的人伸手把盘中棋拂乱,说道:“不用下了,这是死局,我输了。”
苏青玉,南部小王爷。
大昭和南部百年秦晋之好。
“苏兄一搅,这盘棋便活了。”陆景行又掷下一颗白子,如是说道。
苏青玉朗声大笑。
“你一贯如此。”苏青玉看着乱做一团的棋盘。
“吾弟何时娶妻?”苏青玉浅抿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出门问道。
苏青玉年长陆景行几岁,已过而立之年。
陆景行长眉轻佻,眸里墨色沉沉,目光越过苏青玉,落在低处求签的女子身上。
“来年春深。”陆景行道。
天穹是好看蔚蓝色。
“莫要诓本王。再等几年,本王的孙子也同你的儿子一样大了。”
陆景行懒得同苏青玉不正经,于是正声问道:“何时回南部?”
苏青玉此来大昭领土,是为了找人。南部君王垂垂老矣,想起了年轻时曾在大昭邂逅的采莲女子。
南部君王离去时,那位采莲的女子已经怀有身孕。
君王自古无情,软玉温香,哪里比得上皇位重要。
“寻了四月余,至今一无所获。过几日便回南部了。”苏青玉说道。
苏青玉顺着陆景行的目光,也看见了在桃花树下求签的两位姑娘,宜室宜家。
纵使这个季节没有桃花,也有银杏落叶。岁月静好的模样。
“王妃也离去多年。大昭女子水灵,不如你替本王煤。”苏青玉盯着两个姑娘。
陆景行不紧不慢的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苏青玉含在嘴中的一口茶差点没把他呛到。
他不过是和陆景行说笑。
“难不成,有你心仪之人?”苏青玉这样问道。却被陆景行白了一眼。
苏青玉见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了。
第9章
入秋以来,宫中有两件喜事。一是柔芙公主沈乔回宫,二是新科举子金榜题名。
大昭皇帝龙颜大悦,在宫中设宴,凡四品以上官员以及家眷,王侯贵族,皆在受邀之列。
久在上林苑中安养的太后,亲自主持宫宴。
盛京城的秋天明丽妩媚。满街的银杏让人误以为是灿烂天光。一点也没有秋日里的寂寥。
反而更似一个小夏日。
周杳杳自然也在这场宴会的受邀名单之中。
但凡眼尖的都知道,这场宫宴实则是为柔芙公主挑选驸马。让她们这些高门贵女,官家小姐前去不过是陪衬。
春敷则是用心的为周杳杳挑选今日宫宴要穿的衣裙。
“深粉色,太艳。姑娘一向不喜欢这个颜色。不行。”
“湖绿色,太素。在宫宴上会被那些娇艳欲滴的小姐们比下去的。不行。”
“淡黄色,这件倒是不错。不过正值秋季,穿上不就和银杏树叶融为一体了吗。”
周杳杳由着春敷把柜子里的衣裙摆成一排,搜罗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合心意的。
她伸手一指,无奈道:“春敷,就这件吧。”
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裙。袖子是窄袖,像拢了一层薄纱。
“姑娘,这件薄了些。秋意正浓,怕是会冷呢。” 春敷直摇头。
“披件披风就行了。”
周杳杳不甚在意,她枕着头,想到那日相国寺的姻缘签。
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距她和陆景行那日候府一见,已经过去足足半月。
不知为何,这半月来,她总是能想到他。
周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向宫门。秋高气爽,城中起风,倒把本来已经扫在一处的落叶又吹的四散而去。
晨间。春日里有阿婆的卖花声,秋日里只有小贩叫卖的声音。
周杳杳掀开帘子。
春敷问道:“姑娘在看什么呢。”
周杳杳不答。
春敷会心一笑,说道:“是陆候府的马车在前面呢。”
车轮经过的轱辘声,一声,一声,都钻进了周杳杳的耳朵里。好似一阵不大不小的雨点,滴滴答答,扣入了她的心中。
马车在宫门停下。无论是高位官员还是皇亲国戚,都需在承德门前停车落骄,步行入宫。
周杳杳扶着车沿下了马车,抬头四顾,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仰头越过重重宫阙,只看见天上飘浮着的,一朵又一朵的云。
入宫赴会的贵女门一一见礼。
太后好清雅,有曲水流觞之雅趣。设宴在重华宫正殿。筵席以曲水回环。贵女门凭着帖子,有专门安排的位置。
高者为上,低者在下。
宫外日头正高,清辉流转。宫内被遮蔽着,略略显得昏暗。宫人进来把四角宫灯点上又退了出去。
一扇屏风作为遮挡,分男女席。
“周杳杳。”行至周杳杳身旁是一位高挑的女子,眉如柳叶,黛如远山。眼尾上勾,妩媚的眉眼,笑起来却是温柔的模样。
周杳杳闻声而起,与女子见礼:“臣女参见公主。”
柔玉公主,沈芸。
她生母出生不好,不过一个小县令的嫡女。
大昭皇帝巡幸之时,在行宫宠幸了她的母妃。后来入宫也不过封了个贵人的位分。
贵人郁郁而终,后来柔玉公主便养在太后身边。
“多年未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杳杳也有了几分名门闺秀的模样。”沈芸嫣然一笑,打趣道。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匆匆入席。
男席喧闹了起来。
大人之间互相客套敬酒,倒是也习以为常了。
女席这边,因着太后还端坐上位的缘故。没有哪家的女眷敢出声喧哗。
“筵席开始之前,哀家有几句话要说。”沈芸扶着太后落座。太后拍了拍沈芸的手。
再是以裕皇贵妃为首的一众后宫妃嫔,其次就是柔芙公主和柔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