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刚才的配合……可是,你今天过来是干什么?”
梅婧忍不住轻笑,继而散漫地挑了挑眉。
“你猜猜?”
“你有话直说吧,”李文金扫了一眼腕上的精钢手表,“我一会儿还要上英语课。”
梅婧轻哼道,“这么洋气的表,是刚才那姑娘送的,还是从前丁姐送的?”
李文金的眼神顿时充满戒备,“这和你没关系。”
似有还无的刺槐花香味,从头顶处徐徐弥漫。这是很适宜的香气,也是个日头极好的午后,可此刻梅婧的心却冰若严寒,一星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是,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和你的关系就大了……恭喜你,李文金,丁姐怀孕了,你就要当爸爸了。”
李文金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先是环视四周,进而斩钉截铁地低声反驳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和她从没弄在里面过,我怎么可能让她怀上我的孩子?”
“胚胎已经两个多月了,你自己算算,最后一次和她是什么时候吧。”
“不可能的,”李文金咬了咬唇,仍不死心道,“会不会是她诓你,再让你来诓我?”
梅婧眸光冷冽,根本懒得注意他那些细微的神色变化。
“我包里有医院的报告,我拿给你看看……”
“你别拿给我看!”
“怎么?”梅婧不依不饶地拿出报告,甩在了他的身上,“不看就可以当没发生过,不看孩子就不是你的了?!”
李文金顺势接过她的话,“对!怎么就没这个可能?指不准这孩子就是他和别的男人的呢?”
震惊过后的梅婧怒得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心头更是犹如被淋了热油般又烫又疼。丁姐耗费了那么多年青春,去满心满眼爱着的这个人真的是太不堪了。夜生骂他的那句斯文败类,也的确是恰如其分。
“你胡说,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吗?丁姐她除了你,从没有过别人!”
“那只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因为激动,李文金的胸腔也微微开始起伏,“她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接触的人可比我多多了,从巷头的老吴到巷尾的老魏,谁见了她不是嬉皮笑脸的。对了,你们楼上的小伙子不也是?不然上次他凭什么会对她的事这么着急,还粗鲁地动手打人,说不定他们也有过苟且,平日里相互解决解决生理问题……”
片刻间,梅婧被彻底气傻了。
因为这些话就如同一个个耳刮子抽在她的脸上,真的太疼了,都有些把她给疼得不会说话了。
在来之前,她就知道李文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她却没想到他竟会这么不要脸,甚至还会空口无凭地去污蔑丁姐与夜生!
直到在他们身后将这一切默默听完的丁姐过来拽她的手,她才算是彻底地缓过神来。
丁桂红着眼眶,艰难地做着吞咽,不想再去看那个陌生到可怖的身影,只是心疼不已地抚着梅婧气到微微起伏的肩。
“婧婧,这个白眼狼的种我不要了,我们别再和他白费口舌。是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是我来之前痴心妄想了,还以为他会顾念过去的情分……”
梅婧望着丁桂泪盈于睫的模样,连忙去包里翻找纸巾。
可没想到等她拿出纸巾给丁姐擦完泪后,李文金竟如脚底抹油一样,步履飞快地踩着石板路离开。他离去的步伐竟是那样稳,倒像是根本没做过亏心事一般。
梅婧怒得将下唇咬得生疼。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铸成大错的他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这样妄图置身事外?
二十多年来对生活无条件的忍气吞声在一刻终于面临着最激烈的爆发。
于是,在聒噪的上课铃结束后,平复下呼吸的梅婧故作平静地对丁桂柔声道,“丁姐,我去用一用教学楼的厕所,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一去就来,我去完我们就回家。”
丁桂抽噎得有些糊涂了。
一时也没细想,只是和个孩子似的捧着脸,听话地一个劲儿点头。
刺槐花的幽幽芳香下,梅婧深吸了一口气,踩着沉重的步子往教学楼走去。
一楼,东边,阶梯教室。
梅婧在走廊上默念着刚刚记下的信息。
东边走廊走到了头的那间大教室里,黑板上写的是果然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对,就是在上英文课没错。隔着大门上的玻璃,梅婧冷冷地扫视着,果不其然在前排看见了李文金的身影。随即她捏着拳,也不管顾着讲台上的中年女教师正在点名,拧开门把手便从正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老师,我要打搅你一点时间。但也不长,我只要一分钟。”
眉眼倩丽的中年女子还来不及反应,梅婧便大刺刺地走上台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气势了。
像是从小到大每一次的赛前选拔一样,只要站在了万众瞩目的台上,她整个人身上便会透着一股子自信却凛人的气势。
“李文金,你不仁我不义。我姐姐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供你上大学,你倒本事,背着她在学校里和别人风花雪月在先,弄大她的肚子不负责任在后。想来学校虽然教了你知识,却没教你做人的道理,道德廉耻责任感,这三样做人的基本常识,难道全被你学文化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教室里在短暂的鸦雀无声后,开始如马蜂盘旋般地交头接耳。
或许人类的本质就是幸灾乐祸的。
望着此刻偌大的阶梯教室中,同学们对李文金投去的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梅婧忽然觉得痛快极了,心头憋着的那口闷气也逐渐地消了下去。
随即她转身就想走。
不想身后却响起了语调严肃的女声,“李文金同学,站起来。”
李文金坐如针毡,英挺的脸上急得渗出了汗。可此刻被老师点名,他又不得不双手打颤地站起身来。
女老师声色朗然道,“这位小姑娘远道而来,你就没什么话想说?”
“徐老师,你别听她胡说的,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本都打算走人的梅婧一听狡辩,顿时气得不轻,继而冷冷地回过头来,语气满是鄙夷道,“李文金,我姐姐还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坛前坐着哭呢,你说出这些鬼话来,难道都不会心虚的吗?”
教室里一时热议如沸。
可李文金却面色惨白,一时再也答不上来了。
“李文金,出去道歉。”
“徐老师……”李文金喃喃着,很显然,多年来作为尖子生的他对于即将被赶出教室的事感到十足恐慌。
“要是做了错事连道歉都没有勇气的人,也不配在这里继续上课。”
“可是这件事……”
李文金仍不死心地想要争辩着,但梅婧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懒得再听,正当她想谢谢这位善解人意的女老师再离去时,却忽然被这位穿着十分秀雅的短发女老师眉眼间的熟稔所震撼。
阶梯教室的采光极好。
不论春夏秋冬,总有一束天光能映照在讲台上。
于是在那道暖容的、充斥着无限生机的光线下,梅婧这才留意到置身于一片明媚中的这位女老师的长相。
太像了。
从脸型到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真的是像,真的是太像了!
“……徐老师,你是徐老师,你是徐茜吗?”
徐茜对突如其来的直呼大名感到吃惊。但很快,她那亲切的笑意又攀上了脸颊,温和声道,“小姑娘,你知道我?”
“我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姓郑的儿子?”心头的感激顿时被抛却道九霄云外,梅婧抚着锁骨下那一朵小小的贝母玫瑰,不卑不亢地寒下脸来,“真是不凑巧了,准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小玫瑰迈出的每一步:)
第39章
丁桂的铺子贴了张停业公告。
因为她决心做人流手术的事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 在医院里做人流手术的人可真不少,小至十几岁,大到四五十岁,都有大把的人在。甚至那些年龄大些的, 眉眼间皆是风轻云淡, 仿佛就像来做个美容保健般普遍寻常。
可梅婧却不是, 候在手术室外的梅婧坐在这儿不自在极了。
坐在她边上的中年大姐正边嗑着瓜子边排着队,手里还翻看着一本知音杂志, 看起来心情惬意极了, 仿佛一点也不像要来做杀生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