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本就是靠着凉木木的内丹护住了心脉,若是凉木木身处险境,顾言必定也会感同身受的啊!
入骨相思君不知
如果四季是顾府院里的那园草木,那么春天就是湿湿的泥土和软绵绵的空气;夏天就是躲在飒飒的树叶风下由大变小又由小变大的影子和躲在草地里撕扯着嗓子尽情享受短暂时光的虫子;秋天就是如凄苍的空房子一般的蝉蜕蚂在还依依不舍地挂着几片枯黄叶子的树上;冬天就是还没下雪,园子里已经被铺上了一堆一堆的碳灰,新鲜的那堆颜色还是纯粹些,早几日的那些就夹杂了泥土了。如果四季是顾言,那春天就是慵慵懒懒,早上起身喝下药,又躺回被子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直睡到中午亦或是下午;夏天是牵着狐狸游荡一下傍晚的明湖,那时的风是凉的,星是淡的,水是温的;秋天是将狐狸装在背篓里,然后四处寻野兔,猎野鸡;冬天是抱着狐狸窝在炭火旁,哈着气,想些难以忘却的事情。
狐狸无意打扰他的生活,她跨了门坎出去,在云廊上走着,如果出了太阳,她便攀上房檐,趴在房瓦上晒太阳,好的休养生息有助于她尽快恢复人形。什么今年的梅一季开了三场,什么熙华帝又纳了一个美貌至极的宠妃,什么顾言适才烤火被烟熏了眼睛……狐狸一概都不在意,若是能设计一下来生,狐狸不想在做一只狐狸了,她想做一只虫子,一年就过完了一生。如果她还是一只狐狸的话,她一定不能去修炼,就做一直普普通通的狐狸,没有人会关注她,设计她,就像现在这样,天气好的时候就趴着房瓦上晒太阳,不好的时候就窝在顾言怀里取暖。可惜了,她不会再有来生了。
她下来了,下面有个人,他在慌张地寻找些什么,是顾言,他在寻找他的狐狸。前面有丛草扇动了一下,他向前小跑着,满腹期待地拨开草丛,一只黑猫一窜而过,他的期待一下子消失成冰。他回头,狐狸就在他身后,仰着头看他。这是怎样的心情啊,一如那日在凉亭回头又见了凉木木一样。
顾言往后倒退两步,坐在了身后的廊阶上,坐了许久,狐狸也没离开,空气很安静,时间也没有形状。他笑了,笑得如痴如醉。狐狸走近他,歪着脑袋看他。他忽地抱住狐狸,思念,折磨,苦痛都并入了风中:“就算你与我无亲无故,我偏当与你血脉相连了!”狐狸的心轻轻一颤,无关爱恨,无关因果,无关你我。
几日后,凉木木出现在了顾府门口,下人们欣喜若狂,一些雷电一般进府通报,一些殷勤地打点客房。凉木木坐下嘬了一口茶:“不错,茶香漫而不腻,茶味淳而不浓。”隔着房门传来顾言的声音:“你若喜欢,我再去煮一杯。”
凉木木:“好久……不见。”
顾言:“是啊,好久!”
明明想给她讲万水千山,明明想给她讲江河湖海,现在见到他,却只想问她:“你可想我?”毫无来头的问题,没有答案的问句。没有问她这些天去了哪?过得好不好?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只说:“今日梅园来了个唱功极好的戏子,我带你去听听?”
凉木木说:“好啊!”
他俩并排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惹眼。梅园里,旦角一身凤冠霞帔,在戏台上兀自地旋转,一边唱着:
纵然万劫不复,
纵然相思入骨,
我也待你眉眼如初,
岁月如故。
唱腔十分地道,情感诠释的十分到位,唱罢,就倒在了台上。台下观众一片欢呼鼓掌,直呼:“好!唱的好极了!”凉木木也鼓掌,笑中带泪,顾言也鼓掌,泪中带笑。
是日,宫中就派人来了,说是皇后宣顾将军进宫。还是为的昭阳公主的事吧。上次没能前去治疗,想必公主的病已日益严重了,听说一年前还能下床走动,现在只能躺着床榻上了。凉木木心生愧疚,便即刻应召跟着顾言进宫了。
昭阳公主躺在床上,虽面色苍白,病气秧秧,却依旧窈窕多姿,不失公主气质。凉木木遣了所有人出去,顾言倒有些不高兴了虽说他是医者,可一个是风华正茂好儿郎,一个又是倾国倾城俏佳人,他俩独处一室,搅得顾言心里酸溜溜的。现下人都离开了,凉木木开始施法,为公主治病,只见公主气色渐好,像是快醒了的样子,凉木木却越来越气力不支。不行,这样下去她非变回原形不可。凉木木收了法术,还是慢慢来吧,今时不同往日了。凉木木出声,召唤众人进去。顾言火急火燎地直接踹了门进去,比皇后还心急些。见着凉木木了,才能安心。皇后看着公主气色都红润了,心底止不住地感激,要留他们用了晚宴,顾言一心推脱,谁承想凉木木居然一口应下,着实让顾言吃了一惊。皇后自然满心欢喜,又叫凉木木再去照看照看昭阳,顾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乘着凉木木不在,皇后拉着顾言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顾将军,说句心里话,凉木木这孩子啊,我是真心喜欢,你也知道,昭阳自小体弱,她病倒后,我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啊,现在有了凉公子相救,我真是觉得他就是上天派给我儿的,你说呢?”
顾言脸都黑了,他本是好意相助,皇后竟如此贪心:“娘娘何意,不妨直说?”
皇后拍了拍他的手:“凉公子是。你的人,他的事情你最是清楚,不知他家世如何,可有婚配啊?”
顾言再不能好好说话了,抽了手,忿忿地说道:“他家清贫至极,山野子弟,配了个门当户对的丫头,娘娘不要想了!”
他本以为这样说能断了皇后的念想,谁知皇后对他是越发地喜欢:“原是山中隐士啊!甚好甚好,不问权贵,不染尘俗!那丫头我就收作义女,但她只能做小的,我想那丫头也不会拒绝的!你说是吧?顾将军!”
顾言气的都要吐血了,说了句:“他不会同意的!”便拂袖而去,留皇后一人在那盘算着。可是顾言心里暗暗发凉:“他真的不会同意吗?他为什么不同意啊?”是啊,不管他以后跟谁成亲,都不可能跟自己成亲啊!顾言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进了昭阳公主房间,凉木木正拧了帕子,为她擦拭额头,脸颊脖子,接下来呢!凉木木还想解了她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体吗?顾言嫉妒地心里直痒痒,恨不得把那公主给生吞活剥了。
“凉木木,我们回家了!”他跟吃了□□似的,他的确是吃了□□了,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凉木木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怎么了?”顾言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难堪地无地自容,便又二话不说地逃走了。
他怎么了?凉木木不明白?她不舍得明白!
熙华帝听说了有个叫凉木木神医,是她吗?怎么会呢,听说那是个少年啊!因为一直避着顾言,他也一直没去看看这个神医。可今日皇后设宴,昭阳公主病情好转,熙华避无可避,只能去会会顾言了,顺便看看这凉木木,是何方的凉木木。
皇后设的是家宴,来人都是些家族近臣,宠妃皇子。有教养的早早就来了,还没到的都是有架子的。就说那位新晋的楼贵妃吧,那出门的阵仗都要上赶着皇后的规制了!可那又如何,谁敢动她,这受宠的妃子可是厉害着呢,上回有个重臣弹劾了她娘家人,第二天那重臣就被撤了职了。如今的她圣眷正浓,哪个敢不敬她三分啊。
“楼贵妃驾到~~”一个尖锐的嗓门冲破了原本热闹的席面,有的点头翘首以盼,有的冷哼一言不发。“楼贵妃长的真是貌美。”“真的吗?到底有多美啊?”“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听说当时皇上见了她一眼,就为她破了祖制,晋为贵妃了!”“……”一下些官眷在私底下议论着,戚戚切切地,好生嘈杂。
凉木木就在席面上坐着,听着众人你来我往地高谈阔论,顾言现在还未回来,她寻思着应该是回府了,也好,他本就不该参与的。楼贵妃下了鸾轿,宫人便领她拜见了皇后,又领她上座,随后斟酒上茶。凉木木瞧着,那楼贵妃并没有众人说的那般美貌至极,更不是什么刻薄傲娇的人,只不过说话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举止间有些随心所欲罢了,倒是与自己的性子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