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的是他。
他不仅想要勒索,还要灭口!
舒沅眉头紧蹙。
想起那时宣展一副信誓旦旦的伪君子模样,一股反胃感瞬间涌来。然而与她相反,身旁的蒋成却明显沉静许多,只默默与蒋父对了个眼神,继续观摩着眼前这场未竟的“大戏”。
同样的,A显然也有些意料不到C突然的转口栽赃。
“你在说什么!那个计划早就被放弃了!我们没有再想过杀人,只是为了拖——”
他猛地一蹙眉。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Jones……”
像是忽而意识到什么。
A猛地怒起,一把扛起□□,厉声怒吼道:“我懂了,一开始多拿东西的是你,后来挑拨离间,想要孤立我的人也是你!还有你现在说的话,你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
【砰!】
A怒上心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却不想几乎同时。
伴着轰然巨响,脑后汩汩涌落的热流,却让他下意识停顿了半秒——枪头随即一歪。
原本理应正中红心的一枪,只打中了C右边肩膀。
【砰、砰!】
而也正是这数秒。
取而代之的另外两声枪响,已然足够结束他的性命。
“……?”
他满面讶然。
脚下颤颤巍巍抖了抖,最终仍止不住口吐鲜血,向前猛地栽倒。
头朝下,漫开遍地血花。
而他身后,手执钢棍,用最后气力站起身来,给了他致命一击的D,随即同样重重倒地,再无声息。
他们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唯独汇流到一处的鲜血,仿佛人生来平等、无差无别的归宿,即便在滔天巨浪般的资本争斗面前,他或他,从来都只是无关痛痒、无足轻重的蝼蚁,此刻,至少都逃不过生命骇然流逝,归于腐烂的结局。
谁也没有比谁更低劣。
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
C站起身来。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他很清楚,所有多余的话,都很可能会成为计划之外的多余证据,被录入舒沅或蒋霆威其中一个、身上必然佩戴的通讯器里,令一切的牺牲毫无意义。
他该说的台词,早已都说完了。
至于还能做什么,或许也只有默然上前,合拢了D欲闭未闭的湛蓝双眼。
而后。
C霍地扭头,重新举起手中枪支,决意最后,为这场绝不能仅止于绑架的“仇杀”案,添上最后一把火——
“砰!”
*
是枪响。
然而,却不再是震破耳膜的近距离“发作”,恍惚是从极远处传来,一声接连一声响起。
末了。
一点血痕,从C的眉心蜿蜒而下。
而后愈来愈多,在地上聚成起一滩污血。
面罩下的脸庞微笑倒地。
伴着一道钝响,蒋成将舒沅按倒在怀中,捂住她眼睛。
至于不知何时、已然挡在儿子儿媳身前,如小鸡护崽般伸开双臂的蒋霆威,却只暂愣过后,蓦地脸色一变,扭头看向自家宝贝儿子。
蒋成没有说话。
正对向C的眼神冰冷,顿了顿,亦转身看向身后早已算好位置的天窗,远距离狙击的红外射线,从他眉间默然隐去。
实在说不清,这一局到底是他赢,还是“他”赢。
而蒋霆威是何等精明人物?
见他仍脸色肃然,一副忧虑模样,不过思索片刻,也转而意识到,这或许依旧是一场胜负未分的豪赌。
无奈做惯了“虎父”,劝慰的话一时却不知从哪说起。
末了,直至早已待命许久的警官们鱼贯而入,迅速前来处理现场,而他们被提醒、原地等候医护人员到场,蒋父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尴尬却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沉思许久,复又轻咳一声,低声道出句意味不明的:“你做得很好。但是爸爸从没想过,要你做到这种地步——阿成,人要惜命,你知不知道?”
蒋成默然。
他本想一如往常,选择以沉默应万变。
可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怀中、舒沅努力回抱他而传来的些许气力,或许是刚才蒋父一瞬间流露出的父爱,让他多年来严实的心防,终于些微破开丁点缝隙。
这一次,他没有用浑身坚硬而顽固的尖刺去刺痛对方。
只是看向那一地狼籍可怖的场面,轻声而诚恳的,说了句:“这是我总要面对的。”
“你……”
“如果我今天不面对,以后要遭遇这些的,就会是阿沅,会是我们的孩子——爸爸,我们其实都很清楚吧?在其位谋其事,享了金汤匙的福,就要做好准备受其他的苦。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阿沅像妈妈一样,因为我那时候经历的事,一辈子,只要想起来就流眼泪,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是坑我也跳了,当年的事,当年的心结,我会亲手把它解开。”
“……”
“我做到了。”
他说着。
复又微微躬身,轻而又轻,抱住阿沅颤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是喃喃着,像是安慰父亲,安慰阿沅,同样像是安慰自己:
“没关系,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至少未来,或许不再会有无数个辗转反侧夜里,不会再梦到,那个总是流着眼泪、永远只有八岁的小王子,哭着害怕面对,这浩瀚且残酷,人性险恶的广袤世界。
他终于把他赎回来了。
于是,竟又畅然一笑,也不管自己肩膀疼得不行,倒像是再受不住眼下这种沉重气氛,忽而掰住舒沅手臂,一本正经,不许她再偷偷躲在他怀里流眼泪,转而微微躬身,凑到她面前。
“……我是不是臭死了现在?”
他问。
舒沅:“……”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让她多演几分钟偶像剧吗?
这个气氛破坏王!
要不是蒋父就在旁边,她能气到直接给他一拳。
“怎么不说话?”
然而蒋成还不罢休,像是非要讨一个答案——明明早有人给他换过衣服剃过胡子,还故意装作一副嫌弃模样,往她面前凑。
舒沅被他孩子气的摇晃逗得直笑。
“别闹了——你、人家看见以为你疯了!”
哪有这种惨兮兮“受害人”的?
她无奈。
可说归说,训归训,此时此刻,心却依然被失而复得的喜悦骤然填满,不知为何,看他那副故意讨自己笑的表情,亦骤而鼻头一酸。
又哭又笑间,轻轻捧住他那狼狈俊脸。
“行了,不嫌弃你。”
她说。
很轻很轻声的,红着眼圈,却笑着对他说:“……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了,真的,你不用逗我笑。蒋成,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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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处理完惨烈现场, 紧随其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在确定在场的几名绑匪皆再无生命体征后,当即将蒋成等人送上救护车, 赶往医院。
而几乎与此同时。
新加坡中央医院, 某VIP看护病房内。
门悄然开了又关, 脚步声穿过长廊。
Richard推门进来时, 宣扬却照旧头也没抬,只兀自端坐在宣展病床边, 神情专注, 认真削着手中那颗去了一半外衣的红苹果。
他手稳且巧。
以至于果皮连续不断, 到最后一刀落定,堪堪好, 那皮扯松又回拢, 还是个原模原样的浑圆形状, 叫人忍不住满意端详片刻。
末了,又扭过头,毫不吝啬的将那只被剥了个精/光的苹果塞进侄子手里, 问他:“试试,甜吗?”
“……”
那话音亲切,仿佛早已忘了就在不久前,两人还曾一度撕破脸皮、反目到不愿与对方多说半句好话的地步。
宣展由是一时哑然。
看了看小叔, 又看一眼倚在门边、面色阴晴不定的父亲,察觉到气氛不对,也只胆怯地摇了摇头, 攥紧那苹果不说话。
“行吧。”
在这方面,反倒是宣扬坦然。
“叔友侄恭”的戏码演完,见身后人依旧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开腔喊话,索性先扭过头去,又笑道:“大哥,宣展从小怕我就算了,怎么你回来了,也一样站在那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