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了眯眼。
而与那时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将他从大脑放空般疼痛中瞬间唤醒的,却不再是一下接一下呼来的凌厉巴掌,劈头盖脸的高压水枪,而是眼角闪过,那一点恍惚光斑。
……光?!
怎么会有光?
意识到那亮色传来的方向,他骇然心口骤缩。
一时也管不了其他,只得装作剧痛难忍,挣扎着,趁着眼前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异常,一个侧身翻滚,哀嚎着倒向沙发。
他的背压在搭巾尾端,也遮盖住所有可能的破绽。
重重喘/息间,此前被人痛击腹部的“后遗症”终于初现,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嘴角斑驳血痕,喉口止不住的腥气上涌,肩膀已然不能动弹。
同样的,也能察觉到她的颤抖。
她努力想要伸来触碰他的手。
【停下。】
而他愈发用尽力气压向沙发。背在身后的手指努力够到搭巾,向下狠拽,不给她暴露行踪的可能,也是平生或许第一次,这样努力的,试图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另一个人。
他不是软弱可欺的小孩了。
他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别出来。】
【呆在那,不要动。】
除了拼命靠向沙发。
他已然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那男人却视若无睹,仍走近,还要扬起手臂。
嘴里兀自嚷嚷着:“A,不要拦我,反正我们把他带回去也是要……”
话音未落。
那被称作“A”的领头者却忽而像是下定决心,一把上前,猛地拽住他的手。
“够了!”
“……?”
“他刚才说的话也许有道理……”A低声说,复又猛地扭头,低声喊,“B、C!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只可惜,在一楼厨房翻箱倒柜,以及刚从二楼扶梯下来的男人,很快都齐齐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说话间,之前那说得一口生疏中文的C,实则一直停步在楼梯口。
他“任务”完成得快,方才已居高临下,旁观许久。
此刻眼神漫不经心,扫过蒋成背后那铺满雪白搭巾的长沙发,遮盖在头套之下的脸,蓦地嘲讽一笑。
“或许她是出门了?”
他接话说:“楼上没有看见人。”
闻声,A立刻否认:“不可能,她之前还接过……总之,没找到就再去找,不要耽误时间了!”
他说着,正准备走到沙发前,伸手去拽人,身后,又陡然传来一声质问,瞬间将他动作叫停:
“耽误时间的是你吧?”
“……你说什么!”
A急怒之下,狠狠扭过头去,声量骤然拔高。
可即便他声色严厉如斯,C倒依然像是半分没有畏惧,不但懒得再度动身上楼,反而径直走到这头。
他絮絮叨叨斥责着:
“我们自己的兄弟挨打你不管,让我们接着去找一个没用的女人?!实话说,我刚才上楼,窗户还打开着,她很有可能已经逃跑了!你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巡视有多严格,一旦她报警,你还想我们有活路吗?!”
“你——!”
他上来就搬出团体性命要挟,A反应不及,瞬间有些语塞。
听他理直气壮,不知不觉,气势也略有些被压制,迟疑片刻,又低声说:“可是按照……他的要求,我们必须带走两个人,不能让他在处理完猎物之前被怀疑,如果那个女人不是逃走,而是躲在哪,然后报了警,会打乱我们所有的计划。”
“难道兄弟们的安全还没有计划重要吗?”
“……”
“我们刚才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这猎物的话你也听到了,趁他还能动,直接带着他一起走,还能少个累赘。”
“可是——”
“我觉得C说得对!”
A还想要最后挣扎两句。
却不想其余两人,包括刚才还在想着动手的C,或许是被所谓“兄弟性命”的说法感动,一时都被说服,齐齐站在了C那一边,异口同声地应和着。
A愈发头痛。
他们毕竟是个团队,出现窝里反的可能永远是大忌,他必须有所考虑。
思索间,不得不又侧头看了眼沙发边,像是奄奄一息、头无力偏向一侧的蒋成。
“或许……”
还没等最后一槌定音。
C倒像是不耐烦至极,一把上前,抢在他动手之前,先一步将“猎物”拽起,直接搭住人肩膀往外拖。
“别想了,A!”
他说:“我们是收钱办事,不到关键时候,干嘛给人卖命?头脑清醒点吧,走了!”
*
数分钟后。
直到一帮匪徒从车库离开,扬长而去,四面漆黑之余再无人声。
仿佛所有风浪将息,无人察觉的暗涌已然掩盖殆尽。
无人注意的角落,沙发之下,突然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哭。
“……!”
是舒沅在哭。
几近歇斯底里,揪住衣领,上气不接下气的哀声痛哭,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几乎没有了挪动的力气,到最后,哭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几乎要炸开。
对着手机,更是语无伦次。
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哭喊着什么,唯一的感觉,唯有窒息感的一次又一次涌上,几乎把胸腔压垮。
手机上,显示着999的“正在通话”仍未挂断,已然持续了八分多钟。
她之前关掉了通话语音。
好在,对面的声音虽无法听清,自己这头所发生的一切,至少已尽数传去。
这就是她能为蒋成做的事吗?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每一次都只能被保护,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自以为是多么成熟的大人,却竟有一刻,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如此无力,如此浅薄。
尤其是,从沙发下艰难爬出,却迎面看见那搭巾上,接连数个深浅不一的血手印时。
仿佛又一次亲眼目睹他的挣扎。
他用尽最后力气的维护,近在眼前,她却无法为他挡住片刻风雨。
“蒋成……”
终究只是无法控制的泪雨滂沱。
她瘫软在地,死死揪住那块搭巾,除了对着电话那头,哑声报出地址和名姓,到最后,只是一声又一声,不断重复着:“Help me,please,Help me……”
作者有话要说:999是新加坡报警电话哈。
关于趴在沙发底下不敢报警这个点,防止大家迷惑我先说一哈吧:因为涉及这种剧情我一般都会自己演练一下,所以关了灯趴我家床底下试验了很多次,确实哪怕是在低光情况下,手机没有那么及时地调低暗度,需要手动。
以及,希望大家不要看到这里就骂沅沅子废物啥的,借用成崽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在绝对的体力压制面前,他保护她,而抓住机会报警,以及之后成崽的得救,是她保护他。
希望我们都能对人物宽容吧。
再再最后,说绑架狗血之类的姐妹……首先其实最近就有几起豪门绑架案,艺术来源于生活;其次,我答应大家不会为狗血而狗血,等待答案慢慢揭晓吧,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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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然而, 事情发生后,留给舒沅去悲伤无措的时间,实际却压根寥寥无几。
原因无它。
在法律出奇严苛、对待犯罪行为一向绝无容忍的新加坡, 尤其是安保森严的圣淘沙湾富人区内, 竟然会发生这样性质恶劣的绑架案件, 简直耸人听闻。
也因此, 消息一出,在警方抵达事发地不过数分钟后, 当即引来一群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 将整个别墅区各个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其信息之灵敏, 甚至于舒沅前脚刚把消息告知给身在国内的蒋父蒋母,后脚, 不知从哪得到她联系方式的记者们, 已然开始了对她手机毫无空隙的轮番轰炸。
对方完全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
一开口, 显然就是有备而来,直接质问她和蒋成私下同居是什么关系,在这起绑架案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诸如此类种种攻击性极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