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了点头:“你的确挺无能的,就这破房子,怎么能住人。”
“……”李刺史当场呆住。
“朕是少你金子了还是银子了,你竟然让这些灾民就住这样的屋子里,没有前院没有花园,连肉都不能天天吃,就不会多准备些鸡鸭给百姓们顿顿熬鸡汤补身吗。”
皇帝痛心疾首:“李爱卿,你让朕很失望。”
李刺史:“!!!”
李刺史没想到皇帝这么不着调,灾民住有花园的院子天天喝鸡汤,这是人话吗?人话吗?!
本以为自己精心筹备的安排会得到皇帝的赞赏,结果反而被斥责办事不力,李刺史心里恨得咬牙,却只能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解释:“陛下!并非臣不想,只是府库财力不够……”
“财力不够?”
皇帝一脸质疑:“朕这些年给你们益州拨了多少钱,光是前年大旱欠收,朕就免了你们百万两的赋税不止,你说没钱,那你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李刺史更是惊呆了,益州十年缴纳的赋税也不过几十万两,哪一年免的赋税能算出百万两来?!
空口白牙的,这皇帝怎么张嘴就来呢?!
李刺史下意识反驳:“陛下,怎么会有百万两——”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当场冷下脸:“你在质疑朕?!”李刺史:“……”
乔安:“……”
乔安悟了,这是一个新套路。
这回不送龙气了,这回改空手套白狼了。
她默默抱紧小雪狐。
脏,真脏,这些玩政治的不要脸起来,那心呐,脏得不忍直视。
李刺史脸色大变,扑通就跪下:“陛下恕罪,臣绝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皇帝冷笑:“贪污税款,还敢欺上瞒下,李仁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陛下陛下!”
李刺史大惊失色,看着皇帝,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连忙说:“是臣记错了,臣记错了!府库还有钱,正应该救济灾民,臣这就开库,一定将灾民们救济妥当。”
皇帝果然收敛了怒气,眨眼就换了张如沐春风的笑脸,笑眯眯说:“朕就说府库一定有钱,你看这事儿闹的,李刺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险些就误会了。”
“……”李刺史被皇帝说变就变的脸吓得险些没癫痫,浑身都在哆嗦,死了爹娘似的哭丧着脸说:“陛、陛下,府库的钱这些年用于民生,已经没多少了,至多只有十……”
皇帝挑了挑眉:“十万?”
“不不不,臣记错了。”
李刺史连忙改口:“三十万两!足有三十万两啊!”
皇帝不甚满意:“才三十万两?”
李刺史:…什么叫才?!
李刺史慌张说:“真的没了,真的就这些了!”
这还是他把这些年偷偷盗用的都给算回去的呢,亏大发了。
“嗳,别这么说。”
皇帝轻松说:“海绵挤一挤都能出水呢,益州这么大块地儿,东拼拼西凑凑,凑成个五十万两不痛不痒。”
李刺史:“……”
李刺史快不认识“不痛不痒”这几个字了。
他面容呆滞恍若幻听:“五十万两——”
“是少了吗?”
皇帝感慨:“朕在宫里待久了,都不知如今民间的物价几何了,实在惭愧,如今这灾民少说有十万之数,得给盖房子,再发衣粮用度……这样,朕做主了,也别五十万两了,干脆凑个整吧,范斌!”
“臣在!”
皇帝高兴拍板:“去益州府库提一百万两白银。”
乔安:“……”
这是她见过最牛逼的四舍五入。
皇帝掸了掸袖口,很是愉悦:“府库里不够,李大人爱民如子,主动要求自己补。”
李刺史咣当一声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当然,如果李大人两袖清风,自己也不够,还可以叫下面的大人和商会大户们捐钱。”
皇帝居高临下睨着李刺史,唇角含笑:“谁多谁少朕不管,但是到朕手上,一百万两银只能多不能少,否则朕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你明白吗?”
李刺史面色惨白。
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是对他不满,找个由头要对他下手了。
他猛地膝行往前,紧紧拽住皇帝的袍角,满面哀求:“陛下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低下头,静静盯着李刺史。
皇帝的眸色漆黑幽深,搅动着诡谲的暗色,李刺史与他对视片刻,只感觉浑身如坠入冰窖,从骨头往外浸着骇人的寒意。
皇帝微微笑着:“李爱卿,还有话说?”
李刺史恐惧地看着他,嗓子仿佛被什么粘稠的东西堵塞住,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他支支吾吾:“陛下,臣……臣……”
“哦,朕想起来了。”
皇帝恍然大悟,往袖口里摸了摸:“爱卿干这么多年刺史也辛苦了,现在要退休了,朕也得奖励你,也得让你沾点龙气。”
“……”乔安表情一言难尽,不过看着皇帝这样子,还是忍不住探着脖子过来,好奇他要给李刺史什么。
如果按照一千两黄金一杯酒的话,人家一百万两银子,怎么也值当给个玉佩啊玉珏的。
——毕竟那是一百万两啊!再能捞,裤子也得给当掉了!以后说不定大家就得怡红院再见了,那不得给人家意思意思。
在乔安好奇的眼神中,皇帝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把瓜子,一脸慈爱地塞到李刺史手里。
李刺史:“……”
乔安:“……”
打瞌睡的小狐狸猛地睁眼,目眦欲裂:呔!它的瓜子——
“……”乔安用力把要炸毛的小狐狸暗下来,眼看着李刺史捧着一摞瓜子,一脸三观崩裂地被拖下去。
全场一片死寂,尤其是之前跟在李刺史身后的官员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皇帝掸了掸袖口,眼风漫不经心在他们中扫过,冷不丁问:“陈修,在哪儿?”
人群中一个道清瘦的身形骤然一僵,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膝行而出,重重叩首,声音倒还算镇定:“臣,陈修,叩见陛下。”
皇帝说:“你是益州司马?主管益州民生?”
陈修从皇帝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不敢抬头,语气沉重却冷静:“是。”
“很好。”
皇帝平静说:“起来吧,李刺史病了,从今天开始你暂代益州刺史之职。”
陈修呼吸一滞,愕然抬头,皇帝摆了摆手:“其他的不必多说了,立刻带朕去看灾民们。”
陈修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陛下处置了李刺史,陛下是早知道益州的情况,故意请君入瓮,夺回益州大权。
可笑李刺史还想糊弄皇帝,一番精心作态都付诸流水。
陈修立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的眼睛亮起来:“是,请陛下与臣来。”
陈修带着他们去了真正的灾民住所,在城郊,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临时搭建的草棚,大量灾民簇拥着,裹着乱七八糟脏兮兮的棉衣棉被,旁边搭了几个大粥棚,灾民们排成长长的队在取粥。
皇帝走过去看了看,是很糙的粗粮粥,粮很少,主要是水,筷子插进去只勉强能立住的地步。
陈修很实在说:“陛下,灾民太多了,我们的粮食有限,只能多添水混个半饱。除此之外我们每天也会组织人砍柴烧炭,确保人不会冻死,确实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画面实在是和李刺史准备出来的“示范村”天差地别,真要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看了,指定接受不了。
但是皇帝不是,他自幼在北方偏远边境长大,被杀的被饿死冻死的什么没见过,自己都是从死人坑里爬出过几次的。
他看了看周围面黄肌瘦却真实活着的灾民们,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你做得很好了。”
陈修愣愣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睛:“臣无能,臣还是没本事,死了很多人……”
李刺史和高官贵胄们不管事,商会巨贾们趁机抬升粮价,逃荒潮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怕引起城中暴乱,连城门都不开;他求到刺史府却被轰了出来,险些下了牢狱,只能眼看着许多许多的灾民在城门外活活饿死冻死……
“朕带了梓州换来的大批衣粮,派人从江南运来的粮食也在路上了,这些很快就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