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盛冽知道,以姜裳的性格知道他的身份以后, 十有八九会心生隔阂, 但是没有想到姜裳对他的身份如此抵触, 让他无所适从。
“衣衣,别生气, 是师父错了,师父跟你道歉好不好?”盛冽低声下气求徒弟原谅。
“我问你, ”姜裳声音哽咽, 抬起头的时候, 眼里的泪水将她的瞳仁沁得发润水亮, 圆月的清辉落在泪珠上, 反出刺目的光。
盛冽的心刺痛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事情会让姜裳这么伤心,居然直接哭了出来。
她那么坚强, 连告诉他她爹爹的死讯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如今却因为他瞒着她身份这件事情哭了出来,他头一次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跟姜裳说她的真实身份。
“你问。”盛冽目光灼灼看着姜裳,他抬起手想帮姜裳把眼里的泪擦掉。
姜裳头一偏, 躲开了他的手,侧着头自己伸手将眼里的泪擦掉了,然后抬起头问:“七年前在红岭,我曾经救过你一次,这事你还记得吗?”
那年她八岁,跟爹爹一起从外面回来,清明要给义母扫墓,可是爹爹生病了,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家里没有药,也没有多余的粮,她只好把身上那块玉佩当掉,换到了一些银钱。
小镇地方小,药方里的药居然凑不齐,她只好让爹爹一个人在家里躺着,自己收拾行李上了山,便是那一次上山遇到了那个少年。
“记得。”盛冽沉声说道。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她拿了他身上的玉佩。
那枚玉佩是他的定亲之物,从小就一直戴在他身上,后来还没等他见到他的小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就没了。
那枚玉佩也没了意义。只是他戴惯了,就没有拿下来。
再有玉佩的消息,是他的属下在外面见到了一枚与他身上颇为相似的玉佩,因知道盛冽遗失了玉佩,就把那枚玉佩买了回来送给盛冽。
那玉佩世上仅有两枚,一枚跟着他小未婚妻消失了,只有他这一枚,而他的玉佩被救了他的小女孩拿去了。顺着那条线一直往下查,果然发现是在红岭附近的一家当铺上传出来的。
盛冽一直以为,那个小丫头把从他身上拿到的玉佩,拿去当铺当掉了。
可是没想到,她并没有把他那枚玉佩拿去当了,到他手里的是姜裳身上那枚。
这是缘分,盛冽的心微微一烫。他跟姜裳的缘分。
他记得。姜裳扑哧一声笑出声,她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眼睛里笑出了泪花,她用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擦掉眼角的泪,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原本以为他身边出现姜纱,是因为他把姜纱与姜裳搞混了,
当知道盛冽身边有一个叫姜纱的医女出现的时候,姜裳心里一直抱着这样的猜测。
兴许是那个少年病中恍惚认错了人,或者是她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名字报给他听,结果他记错了名字。
她给他找了诸多的理由。
跟自己说,不要因此讨厌他,当初她救他,拿了他的一枚玉佩,他们之间的恩情已经抵消了。
然而,这不过是她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怎么可能不介意。
现在,他说他记得,那么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搞混她们两个,他一直知道是谁救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跟姜纱姑娘就是两情相悦吧。姜裳的心仿佛被谁用手狠狠抓紧,疼得她快不能呼吸。
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又要收她做徒弟,为什么又要在她身边出现?为什么每年都要到江南去找她?
“衣衣。”盛冽担忧地看着姜裳,觉得此时她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我,”他急忙找补说,“我真的一直记得你,所以后来在苏州你救了我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才想着要教你轻功。”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他说得越多,姜裳越觉得讽刺,她捂着耳朵想要离开这里,盛冽一把抓住她的手。
姜裳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她回身狠狠地推了一把盛冽,眼睛里带着闪亮的水光和滔天的怒火,狠狠地呵斥了一声:“滚!”
呵斥声惊起了树上栖息的倦鸟,鸟群扑棱着翅膀从树荫里飞起。
盛冽没有提防,踉跄后退了两步,姜裳趁机逃离了这里。
姜裳在床上哭了一夜,最后眼角带着泪珠睡着了。
等她睡着以后,门口宋妈妈侧耳听了一下,没有听到动静,便悄悄离开。
院门口,宋妈妈跟盛冽说道:“姜裳小娘子睡着了。”
盛冽一脸憔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他用手抹了把脸说:“那就好。”
旁边的小胜子纳闷:“王爷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晚上不是还是好好的吗?”
盛冽经常晚上都会来找姜裳出去玩,这个宋妈妈跟小胜子是知道的,只要看第二天早上盛冽的脸色,就知道昨天晚上王爷是自己睡的,还是先找姜裳小娘子玩了再睡的。
这还是头一次两个人吵起来了。
盛冽苦笑了一下,说:“她发现我的身份了。”
小胜子觉得奇怪,寻常人知道自己的亲朋好友是皇亲国戚,多半是喜笑颜开,恨不得被拉带一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算是有些不高兴也会碍于皇亲国戚的身份,不敢明着生气,顶多慢慢疏远就是了。
姜裳小娘子怎么闹了这么大的脾气?
宋妈妈轻轻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果然,她就知道,没有女孩子不会介意的。
小胜子见宋妈妈这表情,就知道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他忙问宋妈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知道的话就快跟王爷说,免得他现在还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盛冽也看着宋妈妈。
宋妈妈微笑说,“王爷想想,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吧,你要是能想得明白的话,那大概就能知道小娘子在气些什么了。”
说完她竟然也不停留,自己转身就离开了,边走还边说:“老身可是困了,这大半夜还陪你们两个折腾,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我去睡了。”
宋妈妈是盛冽母妃的陪嫁丫鬟,还是盛冽的奶妈,如今盛冽父母双亡,他便把宋妈妈当成长辈来看待,对她很是尊敬。
宋妈妈不愿告诉他,他也无可奈何。看来他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不然不至于两个女人都对他生气。
第二天天一亮,姜裳煮了几个鸡蛋,对着镜子滚了滚眼下,连滚了五六个也没消肿,她便把鸡蛋放在一边,趴在梳妆台上,懒懒地拨着鸡蛋。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应聘的主家居然是师父家,难怪薪酬这么优渥。
但是这薪酬再诱惑,她也不能干下去了,昨天发了那样大的脾气,现在想到师父她就心里抽痛。
原本只是看到那张脸觉得不自在,如今这下好了,原来那张脸就是师父的脸,更生气了。
她今日起得很晚,宋妈妈也没有来催她。也许是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吧。
姜裳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哭的惨样,太丢人了。
她的行李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卷个包袱就可以走,她理好包袱才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宋妈妈
宋妈妈屈着手,正准备敲门的样子。
宋妈妈一脸淡定问姜裳:“我见你一早没起,就没叫你,如今做好了饭正想叫你起床吃饭呢。”
姜裳正想拒绝宋妈妈,却见她眨了眨眼,十分俏皮的样子:“宋妈妈吃了你好些天的手艺了,你也尝尝宋妈妈的手艺吧,应该还不至于让你失望,给宋妈妈一个面子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裳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好点点头,把行李又放回床上。
宋妈妈的手艺很好,可惜姜裳没有食欲,食不知味,她勉强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筷子拨着碗里的饭。
“怎么了,是我煮的不好吃吗?”宋妈妈温柔问她,姜裳摇摇头说:“没有,宋妈妈煮的很好吃。”是她自己的问题。
姜裳犹豫地开口说:“宋妈妈,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再做下去了。”
宋妈妈把筷子放下:“怎么了?是在这里做的不开心吗?可是哪个小丫头给你气受了,你跟宋妈妈说,宋妈妈帮你收拾她。”
不是丫头给她气受,是主子给她气受。做员工的挑主子,这话说出来多矫情啊,姜裳摇摇头没说话。
宋妈妈说:“如今主子回来了,你要离开,可要跟主子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