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做个小警察。”杨晋南坚定地望着郭显义道。
郭显义打量了他一番,如同七年前他们在这个KTV初见的那次一样。
“这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你蹚进来就出不去了,想好了?”
杨晋南毫不犹疑的点点头。“谢谢郭哥。”
“早这样不就好了?这五年你跟着我也能混出点名堂了。”郭显义亲昵地搂住杨晋南的肩膀道:“所有兄弟里,还是你最趁手。”
KTV里晦暗不明,杨晋南看不清郭显义的表情。说出这几句话后他也有点后悔了,过去的他,未来的他,或许都不能懂现在的他做的决定,但这一刻,他却如此坚决的想要继续做老吴没有做完的事情。
这个决心,杨晋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是在师大的湖水里看到老吴的那一刻,还是看到老吴验尸报告那一刻?抑或是在老吴找他亮明身份时就已经成型?
真是英雄电影害死人,杨晋南又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总喜欢出头,总喜欢逞强,热血上涌起来时感觉自己是个孤胆英雄,仔细想想还不是个不自量力的大笨蛋,头脑一热就在自己的人生版图上胡乱涂鸦。
郭显义嘴上答应的爽快,但以杨晋南对他的了解,他目前绝不会让自己接触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医生的话回响在耳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愿意给自己多少时间?
KTV在地下负二层,负一层曾经是个超市,杨晋南平时没怎么注意过,这次经过,却鬼使神差般抬头看了布满灰尘的超市招牌一眼。
他攥紧口袋里的钥匙,点起打火机,往超市方向走去。
阴暗的墙角里,安静的立着一个储物柜,外面的漆皮掉的差不多了,露出生锈的铁芯,上面还残缺不全的插了些钥匙。杨晋南走近几步,扬起一大片尘土,呛的他连声咳嗽。
杨晋南拿打火机贴近储物柜门,照到一个编号“987”。杨晋南心跳的剧烈,这几天他跑了不少超市,始终没找到编号“995”的储物柜。他激动地移动打火机,像解开一道数学题般畅快的看着编号逐渐接近“995”这个数字。
编号“995”的储物柜,上面没有钥匙。
杨晋南紧张到拿对了好几次锁眼,钥匙在水里泡过,杨晋南费了不少力气才捅进锁眼。
他深呼吸一口,将钥匙扭转方向,柜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弹开。
杨晋南伸手进去,摸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再摸就没什么东西了,他不放心,又拿打火机仔细照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了。
怀中的纸袋发出淡淡受潮的味道,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的灵光乍现,如果不是他去了师大的案发现场,柜子里的东西还要在这里沉寂多久?世界上又有多少东西,或者多少人被静静遗忘在角落里?
从某种方面看,这份文件,和它的主人老吴,没什么差别。
回家后,杨晋南第一时间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摆在桌上。东西不多,一份老吴的警官证,一把钥匙,好在这次上面贴了地址,还有一封老吴手写的信,是这几年他做卧底的记录。
那么多出生入死,惊心动魄,写在纸上不过薄薄几页。
吴崖,杨晋南从警官证上第一次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全名。警官证的照片上,吴崖一脸英气,在泛黄的照片上穿越过漫长的时光,对杨晋南微笑着。
苦海无涯,这个名字是不是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一生?
去钥匙上面贴的地址前,杨晋南先去了一趟市图书馆,找到1990年的报纸,偷偷撕下了那篇市高考状元的报道。
盛夏光年
杨晋南抄下贴在钥匙上的地址,用杨晋北的电脑搜了一下,应该是老城区的一栋旧楼。
“扑通”一声,一块钱硬币被掷入投币箱里,杨晋南径直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人,一个戴着耳机听歌,面朝窗外发呆的女孩。杨晋南坐公交不喜欢靠着人坐,但后排却只有女孩身边的位置了,他不太情愿的在她身边坐下。
女孩转过脸来,杨晋南才觉得一阵面熟,是那天师大里报案的那个女学生。
“你是秦野的那个同事吧?”曾嘉嬿拿下一边耳机打了招呼。
杨晋南点点头,不知道秦野和她进展到什么情况地步了,坐在她身边总觉得很不自在。
平时总是和秦野、杨晋北这个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上一次离女生这么近还是护士给他做检查。在街头做小混混时,杨晋南因为长相帅气,倒也有不少小太妹追求他,当时混在那些太妹里如鱼得水,现在旁边坐着一个女大学生,杨晋南反而紧张起来,心想这些年这是退步了。
秦野确实在追求曾嘉嬿,每天约她出去吃饭,发短信找她闲聊。曾嘉嬿看过很多探案小说,认识了个警察感觉挺新鲜,虽然对秦野不太来电,但还是想做个朋友,也和秦野吃过几次饭。
秦野这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朋友意外的腼腆,曾嘉嬿注意到他隔一会儿就做咳嗽、摸鼻子之类的小动作。曾嘉嬿毕竟是系里出名的美女,相处过的男生不少,一下就看出来杨晋南不太自在。
“要不要和一起听呀?”曾嘉嬿想逗逗他,把一只耳机递给杨晋南问道。
杨晋南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呃……好,谢谢你。”他一边接过耳机,一边在心里嫌弃自己为什么话都说不利索。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才想起那些是我最爱……”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五月天的《盛夏光年》。
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那个酒店注射完药剂的下午,电视里放着这首歌。那句“长大难道是人必经的溃烂”,他每听到一次,心中都会震颤一次。
他觉得自己也在溃烂。活下去是他自己的选择,怎样活着却身不由己。
“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杨晋南对曾嘉嬿说。
下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杨晋南和曾嘉嬿身上,行道树的阴影让他们的脸忽明忽暗。杨晋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中学的课间,和同桌的女生一起听歌。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胸口总伴随他的隐隐作痛的感觉也消失了。
下车以后,杨晋南看着公交车驶远。那个女学生今天穿着是米色羊角扣大衣,他突然记的很清楚。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吹了个口哨。
这是一栋很老的房子,楼梯蜿蜒在楼房外墙上,一层有五个房间,走道上的护栏摆着一些绿植。
钥匙上的地址,是五楼最尽头的房间。这里显然有一阵子没人出入了,门口堆了一些垃圾杂物,铁质的门也锈迹斑斑。杨晋南踢开杂物,把钥匙捅进锁眼。
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住过人的气味反而很淡了。杨晋南小声把门关上,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应该是吴崖之前住的地方,他在郭显义手下做事,应该也有点积蓄,不知道为什么要住这种地方。这套房子除了一个卫生间以外,就没有其他的隔间了,房间倒是通透,三面都装着窗户,杨晋南拉了下窗帘,扬起一阵灰,呛的他连连咳嗽。角落里摆着一张床,被子还凌乱的堆在上面。吴崖出门时,没有想到自己回不来了吧。
房间的陈设少的可怜,床边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了些碗筷纸巾之类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角落里有个柜子,柜子上放着台被灰尘盖住的电视。
杨晋南想象着老吴在这里的生活,想象他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抽烟,在时刻充满危机的卧底生活中松一口气。
柜子里放了一大堆速食食品,火腿泡面之类的,老吴买了那么多,没想过自己吃不吃的完吗?
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有些东西引起了杨晋南的注意。柜子的另一角,放着一个灵位,旁边摆着一个香炉,和一些烟酒水果。水果早就已经发霉腐坏,杨晋南拜了拜,把灵位拿出来看。
灵位上用记号笔写了很多名字,他不知道是谁,只能猜测这是他殉职的同事。
他有种直觉,老吴把这个毫无线索的房间的钥匙留在遗物里,就为了有人发现这个灵位。
杨晋南跑去楼下小卖部也买了一支记号笔和一些水果,端端正正的在灵牌上添了一个名字,“吴崖”,没有香了,杨晋南就点上一根香烟插在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