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小巷子外终于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两道男人的声音在静谧幽深的空间中传来。
萧燕梅几分的朝外面望，巷子口的光源处，萧贺钦带着四山快步走了进来。
两人身上是浓郁的酒气，萧燕梅蹙眉，上前略带焦急地握住萧贺钦滚烫的手臂，问他：“贺钦，咋样，卢城那老板是咋说的，愿不愿意跟咱村合作？”
不仅是收购粮食，那老板还能收购山货土特产之类的货，要不然光是卖粮食哪里能赚多少钱，大山里头那些稀罕货才占了大头。
且红旗村地势好，靠着那座八面山，就是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也没饿死多少人，里头好东西可多着，靠着大家伙勤劳的份儿也能比别的村过得好。
可没有销路，现在这社会没有销路总不可能全存在自己手里。
像他们永鸿县就只有赵中亮二叔一家在做这生意，多了便没有了，所以得去离县城远一点的地方找有门路的合作商。
萧贺钦喘了两口气，径直进了里屋，倒了杯水喝，嗓音沙哑得不行，看来没少喝，能从汽车站走回来也算是他撑得住。
“没谈妥，我改天再去一趟。”
萧燕梅咯噔，忙坐下问他：“怎么会没谈妥呢，问题出在哪里，咱这价格不是已经压到最低了吗，这……”
“嗯，但是我们红旗村离卢城的距离来回开车油费得不少，成本高，所以...。”
“那这么低的价格还挣不回来油费？”是真心还是借口不想跟他们合作？
萧贺钦揉弄两下眉心，才道：“不太清楚，到时候我再去一趟，今天过去老板人有点忙，问题不是很大。”
他闭目喊了声四山：“改天你跟我去一趟云锣村，以后就让老舅帮忙管理红旗村收购集中的事儿，你也去帮衬着他，等稳定下来要是想来县城发展，也行。”
四山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萧哥，真就让我跟着老舅干啊，我也没啥本事，红旗村那些人怕是要说三道四了。”
“怕人说就别干了。”
四山一听忙摆手，“干干干！我能行，能行，萧哥你
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你的面儿！”
萧贺钦点头，陈东山去厨房给他烧热水，出来的时候喊了他一声：“贺钦，水我给你在锅里热着了，赶紧去洗个澡休息了吧。”
“嗯。”
“明天我要去一趟云锣村，正好跟我爹商量酒席。”他说。
陈东山打算要跟萧燕梅结婚了，现在还活着的除了他爹，这亲近的也没其他长辈，有几个比较亲近的亲戚也早就在当初他家被戴高帽子后远远躲开了，十多年没见过面，真是一面也没再见着过。
萧燕梅这边一样，也只有萧贺钦这弟弟，不过萧贺钦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也就拍板定了下来。
萧贺钦听到陈东山说出婚事两字后还愣了愣，他想到了自己跟温黎的婚事 ，然后望了眼萧燕梅。
不得不说这几个月以来她真的快乐了不少，人也更有精神了，待在陈东山身边，每天脸上都能看见笑容。
尤其是脱离了红旗村那个大环境，整个人都沐浴在开放的精神世界，不再被烦事束缚。
把她交给他，他很放心。
“好。”萧贺钦点头，忍不住提醒他：“好好待我姐。”
陈东山拍他肩膀，“放心，我怎么待你姐的，你还能不清楚？”
清楚自然是清楚，他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嗯，不是说镇革委还没什么消息吗，这几天你也继续留意留意，要是政策出来了，赶紧去把手续办掉，早点摘帽子。”
十多年了，这帽子，也是时候摘了。
*
婚期定在了这个月的月底，还有十来天，帮红旗村致富的事儿也就萧贺钦在忙活，萧燕梅还是在县城帮忙做点心。
她现在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了，虽然最近萧贺钦在忙，可这忙碌的事儿挨不到她，她现在只需要安安心心在院里等着做新娘子。
跟卢城那边的生意虽然没有完全谈妥，但萧贺钦有把握能拿下，他有些人脉，也有拿下的资本，可现在他想先解决赵中亮那个麻烦。
第二天一早，萧贺钦出了一趟门，没有人跟着，回来的时候也没人问他做什么去了。
只是到了下午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大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们这做食品的，有证儿吗……”
来人正是大院里人人
痛恨的赵中亮，这男人送上门来也就罢了，听着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来挑事的！
詹小明可记得这人，不就是觊觎他嫂子的虚伪男，这两年做生意以来，不知道给他们下了多少套子，要不是萧贺钦本事大，哪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萧贺钦见到人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坐在桌上摆弄他的账本，颇为悠闲。
“哟，赵处长咋有空来咱这破院子。”詹小明站在一旁冷嘲热讽。
赵中亮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面上不显山色，没搭理他。
他负手身后，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公安局制服，帽子被他脱下来拿在手中，站在院子里四处环视，等到视线游移到堂屋里安闲坐着的男人身上……
他轻笑，踱步上去：“怎么，萧老板这是不记得我了？”
萧贺钦没理会他，唤了王大丘，他正在帮女人们把点心装进箱子顺到要搬到仓库，闻言走了过来，没看赵中亮。
“萧哥？”
“帮我把本子放进去。”
“好。”王大丘接过账本，头也不回进入一间房，就听身后传来萧贺钦冷沉的语调。
“谁让你来的。”
这话不是疑问句，萧贺钦知道是谁让他来的，也知道他来的目的。
赵中亮拉过房檐下的椅子，大刺拉拉坐了下去，把帽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敛眉勾唇。
“我倒是不知道萧老板你本事还不小。”
“我也不知道赵处长你长能伸这么长。”
空气中暗流涌动，妇女们对此毫无察觉，因为这来人他们根本不认识。
而今天陈东山刚好带着萧燕梅回云锣村了，四山也跟着去找表舅，除了詹小明，现在也没人知晓这人的身份。
“王老板是你给了好处吧。”赵中亮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怕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萧贺钦掀起眼皮打量他，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怎么，现在社会开放了，说话都不用负责了？”
詹小明刻意去厨房端了水壶，拿了茶杯，给萧贺钦满上，这一看，还真有大老板的姿态，赵中亮暗自冷哼。
“今儿早上那事我知道是你做的。”赵中亮摩挲手里的帽檐，外围一层被他磨出了毛边，“你收手，我让老赵松口，红旗村那事儿，继续
合作。”
“生意上的事儿，脸都撕破了，赵处长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继续选择你们？”
赵中亮一听，便知道萧贺钦这男人是晓得了那收购站的老板是他二叔了，也没有很惊讶，不过是感觉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生意场上的事我确实没萧老板懂，可你要真这么固执，红旗村那些东西，难不成你要全包了？”
他倒是不相信萧贺钦会自掏腰包把红旗村那些粮食给收去，不说本钱要多少，县城里只要他不松口，还有哪家会愿意跟他合作？
萧贺钦轻笑，这赵中亮也不过如此。
“不劳你费心了，自然有收购站愿意跟我合作，你要是有精力把时间花费在我身上，还不如赶紧回去收拾烂摊子。”
赵中亮这男人很自负，极度自负，他以为他认定的事就不会出什么意外，可他小看了萧贺钦也小看了萧贺钦的人脉。
自己头上都快烧着火了，还想着来威胁他。
呵，真是可笑。
赵中亮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久到萧贺钦一杯茶水都喝尽，才听院外有吉普车喇叭声传来。
而后大门被人敲响，詹小明不耐烦地去开门，“谁啊！”
门外是赵中亮的跟班，小高。
小高穿着公安局的制服，詹小明不用问也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顿时脸上没了好脸色，可小高没去注意他，只探头往院里瞧，终于在堂屋门前寻视到了要找的人。
“处长！处长！咱得走了！”小高指指手腕上的黑色手表，示意时间快要到了，他们实在得走人了。
赵中亮远远瞥了眼小高，他被詹小明堵在门口进不来，焦急地在原地直朝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