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收编百姓有好也有坏,最起码不到重要关口,这里无法森严防守,这倒是个突破口。
昭九与燕绥上到山上的时候,夜幕初降,两人着深色布衣,纵使这里的布局要比之前的布局严谨,周遭还有队伍巡逻,两人藏匿得也还是轻而易举。
而且西城山上草木众多,藏身之处也很多,两人此刻正躲在一处灌木丛中,而在此不远处,是一座山寨,这山寨可不像之前山脚下那样,山寨门口还有专人防守,而巡逻的队伍不时从门前经过,周围束着火把,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
但山寨门口不时有人进出,而且看样子都不像是山寨中的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又十分普通,还有的衣衫褴褛,竟也能随意出入,可见这山寨确实是广纳人士。
两人慢慢摸进寨中,夜色掩映下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且这里就算是布控比之前严密得多,也不见得能四处防守,毕竟这里来往人士众多。
昭九慢慢贴近其中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很大,而且居于核心位置,之前出入的人,基本上都是在这里进出,想必是有重要人物在此,要不就是相当于会议室之类的地方,在此开展重要谈话。
燕绥紧跟在昭九身侧,两人正准备上前查看,昭九刚往前迈了一步,却被燕绥立马从后抓住了衣袖。
“怎么了?”昭九悄声以口型问。
燕绥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神情有些古怪,而后就着牵住昭九衣袖的姿势将昭九轻轻拉近房间,两人并未靠近窗户,而是在离窗户还是一些距离的地方停住,此时夜色正浓,若是靠近窗户难免有投影,若是引起别人注意,两人就算能脱身,也难免打草惊蛇。
燕绥看向昭九,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昭九注意里面。
昭九见他神色有些古怪,也不多说,只将耳朵贴近墙面,感受里面的动静。
这一细听,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只听得里面传来几句商讨声,却并不像是商讨什么作战之事,或是与战争有关的事,也并没听见关于什么双方交易之类的事。
十分奇怪。
里面传来的竟然是跪拜声。
只听得有人说道:“感谢大统领赐予我新生。”声音无比虔诚,而后就是衣服窸窣作响的声音,应当是在跪拜。
而后有个声音道:“不是我拯救了你,而是你拯救了你自己。”说话缓慢,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对待前来朝拜的人,竟像是在自己的子民一般,慈爱而端庄。
昭九当即愣了愣。
难道这就是带领山匪与军队对抗的大统领?
这……
这与想象的不符啊。
大统领不应该是杀伐果决,一脸凶残,最好身上来几条刀疤好证明自己的从业生涯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就算没见着脸,这声音对应的也是一副端庄的面孔啊……
这……
而且在此种交战胶着期,来回有人进出,不应该都是出谋划策,投诚献志?大统领不应该趁着休战期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好好与来人商议,好好地迎战吗?
这聊得都是些什么啊……
这是山寨这不是寺庙啊!
这到底是大统领还是神佛啊?
昭九眉头怪异地皱起看向燕绥,燕绥的表情此时已经恢复正常了,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见昭九怀疑人生的神色,眼中又悄无声息多了一丝笑意。
昭九又贴着墙听了一会儿,里面却再无动静了。
昭九看向燕绥,轻轻摇了摇头,燕绥领意,两人于是准备先行撤退,这场景实在太出乎意料,还需回去琢磨一下再行定论,或者再找别的途径去试探一下情况。
不知道隋遇现在在哪?
两人身手都十分利落,正转身将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一句:“两位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要走?”
这一句话悠悠然,却将昭九定在了原处,昭九倏而抬眼见燕绥,只见燕绥眉头也轻微皱了皱。
昭九当时心中往下沉了一下。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十分信奈的,自己十分小心,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她的踪迹,更别说燕绥了,燕绥要想不被人注意,还真不见得有人能察觉。
可是这人一语道破。
昭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两人也并不纠结,直接进了屋子。
昭九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将屋子全貌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十分简朴,只是从外面看起来面积很大,像是个很重要的空间,但里面看起来却很普通,布置得十分简陋。
而这屋子正中间站着的,是个一身黑袍的男人,这人面容看起来也十分普通,属于在人群里看见都不会多注意的模样,可是这人的一双眼睛却十分亮,而且眸色看起来有些怪异,就像是蛇的眼睛,瞳色看起来十分浅,又亮得出奇,似乎多看几眼都会使人晕眩,可是一见到他,又忍不住会想要看他的眼睛。
第 70 章
昭九神色冷了冷,笔直站在屋子中央,只见那人神态十分放松,脸上还挂着笑意,若是不看他的眼睛,只会觉得这是个很温和的人,看起来十分能让人信赖的样子。
但这人不普通,单从他一言道破两人所在,这人就不简单。
昭九低垂了一下眼眸,重又抬起,燕绥就站在她的身侧,只要她稍微抬手,就能触碰到,她能感觉到燕绥周身的气息,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昭九重又抬眸看那男人,神态十分放松。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朋友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昭九也轻轻一笑,道:“我是来投奔大统领的,听闻大统领广纳贤士,不知有否荣幸?”
那人温和一笑:“哦?朋友深夜来此,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竟是为了此事?”
昭九道:“正是此事。”
那人笑了笑,语气淡淡道:“两位跟我之前见过前来投诚的人,不太一样。”又轻轻抬眼看向燕绥:“尤其是这位公子。”
燕绥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昭九心中翻了个白眼,自觉自己已经成了个称职的代言人,且此代言人专为燕绥定制。
面上不动声色道:“若说与众不同,还能有谁比大统领更与众不同呢?只有您,才能带领百姓重获自由。”
那人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笑,又好像很满意的样子,道:“过誉。”
昭九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看着他,只见那人笑得十分温和,看了昭九好一会儿,才道:“芸芸众生里,大家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有的人觉得自己很特别,有的人是别人觉得他很特别,而被所有人都称特别的,那他到底是个普通人,还是真正的与众不同呢?”
昭九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道:“那他一定是个特别普通的人吧。”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开怀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可真是有意思。”
昭九挑了挑眉。
那人笑意还没收起,又问:“人生在世难觅知己,若是这知己是朋友,那自然很好,若这知己是个敌人,那又该当如何?”
昭九抬眸看了一眼那人,只见那人神色毫无异常,眸色浅浅,笑意温和,昭九收回眼神,道:“知己与朋友和敌人都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的知己是朋友,那可以把酒言欢,如果是敌人,难道就不能了吗?朋友与敌人,都不是永恒,而该死的人,总归要死。”
那人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昭九会是如此回答,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只听他开口道:“我以为,若这知己是敌人,杀了可惜,不杀,也很可惜。”语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困惑,“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困扰。”
“你不会杀他的。”一直站在旁边漠然旁观的燕绥突然开口。
此言一出,那人脸上困惑慢慢消失,而眼中神色却慢慢亮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眼中光彩甚重,而他眸色奇异,更显得这光彩慑人。
他一直盯着燕绥,像是把目光定到了他的脸上。
而燕绥轻轻皱了一下眉,并不打算再开口。
昭九心中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着道:“你是个慈悲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那人听了这话,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好像十分无奈,看着昭九的眼神竟有些微的悲伤,道:“可是外面的人都觉得我只是个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