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虽面上不动声色,身上也不免浸出一层冷汗,依然不卑不亢地看着流寇首领,只见流寇首领说完便策马离开,待转过身又突然回过头来看一眼沈先生,道,三日之后我再来此地,沈先生可不要浪费这几日好时光。
第 56 章
明明是笑着说,沈先生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玩味和嗜血的意味,直至流寇首领走出好一段路,沈先生才回过神来,心中诡异之感却越来越深。
隋遇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心中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渗出一身冷汗,他手中拳头越握越紧,无意识地泛出青白,心中情感交杂,一时之间,悔恨,懊恼,悲痛,都融进了滔天的恨意,他的眼眶泛出猩红,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日之后,沈初没有回来。
流寇首领下令杀了城中所有百姓,书院中学生也难逃此劫,而流寇首领做这一切,沈先生都在一旁被胁迫着当了旁观者。
一开始百姓们心中只有恐惧,哆哆嗦嗦往后退,但是并没有用,一个又一个人死于流寇的乱刀之下。
渐渐地,百姓心中只剩恨意,他们骂流寇,但是流寇毫无反应,不为所动。
他们终于将所有的恨意全部堆到了沈先生身上,若不是他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何至于死这么多人?
说什么书香门第,说什么教书育人,连人世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又怎么能为人师?
沈先生一生傲骨,临到头却被自己女儿坑了一把,送了性命,真是报应!
不过是将女儿嫁过去,就算是用沈初的命来换,城中这么多百姓,沈初也是死得其所!
一个个不屑的眼光看着沈先生,怨毒的言语一句一句,从前他是多么受人爱戴,如今就有多么被人恨之入骨。
人们找不到可以将怨念寄托的地方,只能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通通发泄在沈先生身上。
随着声音渐渐单薄,流寇首领终于看向沈先生,这一次,他看过来的眼神了没有了以往的钝重,反而犀利如刀,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沈先生心如死灰中,只听流寇首领嘲讽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女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你,必须要被万人唾骂而死!
沈先生愕然抬头,眼神瞬间冷然,他在流寇首领的眼神中看到嘲弄,看到不屑,更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沈先生茫然之中似乎想到什么,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并未想清楚,他脑中最后一缕思绪是沈初现在怎么样了,悲意甚至还未涌上心头,他眼中留下的最后一抹颜色,是院中梧桐树上,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故事发展其中细节旁人无法得知,说来不过寥寥几句,几句说罢,也不过是有缘无分,纵然情深,也抵不过天意。
“然后呢?”昭九一手轻摩茶杯,看向昭景,神情似乎也被触动,又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
昭景笑了笑,继续道来,若是仅此,也不过是一份情债,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但隋遇却干了一件大事,也就是这件大事,让所有人,都对隋遇这么个纨绔子弟,开始刮目相看。
隋遇不知从何得知事情始末,心下悲痛,沿着书院去王城的路,来来回回地找沈初,就这么一找,就又是找了一年,始终不见沈初踪迹。
隋遇愈加愤恨,动心忍性,足足又花费一年,闭关勤练武功,寻各路高手求教,待再出门之时,武功已经今非昔比。
隋遇找到当时的那群流寇,单枪匹马,混入了流寇当中,花费了不少时日,做了不少事,终于能够与流寇首领称兄道弟。
而在流寇首领与他称兄道弟的第一日,他于寂静的黑夜里,将这个流寇首领刺杀于醉酒之后的床上,又联络早已安排好的人手,将流寇所有人全部斩杀,最后一把火烧了流寇据点。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有那么高的谋略手段,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替他策划,还是他突然灵光顿现,这一场刺杀,他未伤分毫,端了流寇一窝,几年时光,终于能够在此时画上一个符号。
隋遇也算是卧薪尝胆,这一场杀戮,彻底让他转换了身份,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痴情种。
王城所有人都知道,隋家有个隋遇,为了个姑娘孤身斩杀流寇,是个痴情人。
而至于隋遇是怎么找到沈初,沈初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酒楼里,这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这边说着,沈初呆坐一旁,神色悲痛,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此事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沈初当时来王城找隋遇,路上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是为何落到今日地步,隋遇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眼见这么多年过去,隋遇还是一片痴心,可是沈初又为何不愿与隋遇在一起,这一切,只有沈初自己才知道。
昭景看沈初神色沉痛,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小声安慰,也并不多问。
昭九坐在一旁,似乎想到什么,略一抬眼看向燕绥,只见燕绥也是一副有所了悟的样子,两人眼神相对,昭九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言,手中茶水已凉,昭九抬手饮尽杯中茶水,几人这便告辞。
回去路上昭景偷偷抬眼看了好几次燕绥,虽然此白衣公子非彼白衣公子,但昭景初衷却是为了带昭九找燕绥的。
好在燕绥并没多问什么,昭景倒是松了一口气,暗暗对昭九使了个眼色。
昭九一见她眼色就知道她想的什么,心里暗忖,这还用问?还不明摆着,是你为了沈初去的酒楼?
昭景还不知道,这一趟啥也没捞着,只在国师大人心里留了个性情中人的形象。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见快要回到寝宫,昭九这才开口:“今日多谢国师大人了。”
燕绥淡淡回道:“大殿下不必客气,”又难得多说一句“不过大殿下万金之躯,出门还是要小心一些,此等场合,大殿下出入还需谨慎。”
昭景急急就要出口,还不是为了要去找你?话到嘴边突然灵机一动,道:“国师大人近日与灵瑜将军来往甚密,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燕绥道:“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过寻常聚会而已。”
昭景眉头微皱:“国师大人天人之姿,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被这尘世污浊浸染啊。”
昭九重重咳了一声。
燕绥眉尖抽了抽,道:“不知六殿下何出此言?”
昭景啧啧道:“国师大人初来乍到,不晓得红尘乱象,将军可是生在这俗世里,国师大人可不要识人不清,这外面的花花世界,看看便算,千万不能沉迷啊!”
这话说得隐晦,燕绥似乎也没怎么听懂,思索了好一会儿,昭景难得正经理论一番,没想着寓意太深,终于忍不住道:“国师大人,这酒楼还好玩儿吗?”
昭九:“……”不,我不认识这个人。
燕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淡淡道:“尚可。”
昭景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住了。
昭九再也看不下去,只觉得自己答应今天和昭景出去,是多么错误的决定,看着燕绥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脱口道:“既然如此,国师大人保重身体。”
说完拉着昭景就跑了。
燕绥:“……”
拉着昭景走出一段的昭九:“……”,果然近墨者黑,自己这是被昭景带的也脑残了吗?
直到第二日上朝,昭九遥遥见到国师,都假装没看见,直接避了过去。
眼见燕绥见到她脸上并无异色,才堪堪放下心来。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刚刚来了位国师,自然诸多事宜都要国师操劳,但见国师与将军来往过密,王上心中也是不悦,明明自己是慧眼识珠之人,国师却偏偏与一个将军如此亲近,对他却始终不卑不亢,王上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打击。
正巧最近青城出了水患,几日前青城城主上奏,水患来势汹涌,且十分突兀,明明几日前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突然间下起暴雨,暴雨连绵下了多日,一刻未歇,势头稍稍减缓不过片刻便以更加猛烈之势重又袭来,上奏之时,城内水灾已难以治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来使不眠不休骑马赶了两日,才将这一情况上报,此时城内十分危急,还需紧急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