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萧廷楚,不管她知道还是不知道,总之,她愿意被薛沛杒利用,那就行了。
薛沛杒这样的天选之子,竟然主动叩开旭王的大门,简直让他欣喜若狂,只要把薛汇槿重新收归囊中,做他的资金桥,一切都水到渠成。
再幸,薛汇槿有一位不甘于平淡的妹妹,薛玉雪。
她当初半推半就来到旭王身边,不就是梦想着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么?难得有翻身的机会,不过要她收服薛汇槿,有甚难的?
夏日的黄昏,忽然疾风骤雨。
“你恐怕是走不了了。”薛淳樾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微微发呆。
“不走也好,回去一个人,只会更想她。”顿了一会,薛沛杒忽然转身认真问道,“薛汇槿已经在海州部署船运,易如海扛得住吗?他会不会蚕食鼎泰和?”
“现在才来考虑这个问题,晚了——”
叶沁渝的声音传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向外看去。
只见叶沁渝推开房门,脸上还残余几分凝重的神色,她看了看两人,将手中的信递给薛淳樾,“易如海来信,鼎泰汇打着父亲的旗号,疯狂蚕食鼎泰和的生意。”
“由他去吧。”薛淳樾看了眼信件,不动声色地重新折好,随手放到桌子上。
叶沁渝不解,“鼎泰和是父亲和你的心血,你——”
“如果不是因为鼎泰和,父亲也不会和娘亲分开,他们不分开,可能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和枝节,可能,也不会有今天这种让人心酸的局面。娘亲在世时,从不会因鼎泰和悲喜,到了我这,也该如此。”
叶沁渝知道薛淳樾心中的悲苦,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靠上他的肩膀。
“看来我还是回去吧,风雨再大,也比在这看着你们恩爱强。”薛沛杒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话,转眼消失在苍茫暮色里……
三日后,大业朝廷再度震动。
韩阳卖官鬻爵,韩祥恶意惑君,铁证如山,大理寺给两人判了极刑,泓远帝因惑君一案雷霆震怒,一改对韩家偏颇的作风,当庭准了大理寺的结案奏章,两人斩首,韩家被抄!
泓远二十一年盛夏,拖了半年的惑君一案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又是一个乌云压顶的黄昏,薛沛杒独自一人骑马,来到那座位于襄王夫妇之旁的坟冢。
仪安郡主之墓。
短短的六个字,简朴、典雅,像极了大彻大悟之后的仪安。
他放下祭祀的果品,靠在墓碑上自斟自酌,仿佛天地万物都与他无关。
叶赐准不同意他带走奇儿,他没有办法,只能来此与长眠的仪安诉衷肠。
萧廷楚向来不干涉他的行为,可是这次,却悄悄跟了过来。
“韩家已经败了,你的仇,也算是报了吧……”
“你不该来这里。”薛沛杒头也不抬,只是猛灌了几口酒。
“陛下已经下旨,升任你为吏部侍郎,领吏部事务,难道一天差都没当,就要醉死酒中?!当年在洛安,你是何等的挥洒自如——”
“不要再提洛安!”薛沛杒情绪失控,狠狠地砸了酒瓶子!当年,仪安也在洛安,怀着他的孩子,黯然度日,而他,却在洛安的楚国公府,对酒当歌!每每想起,他都悔恨万分!
萧廷楚仰了仰头,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好,你就在这继续待着吧……旭王和薛汇槿这个烂摊子,是你们非要翻出来的,我可以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但终有一天,他们会堂而皇之地重新站到我们面前,到那时,我们谁都要面对这个问题,逃避……呵……逃得了一辈子吗……”
第155章
转眼已是孟秋,趁天气微凉,尚未转冷,这个时节,皇室一般都会到郊外的皇家园林围猎。这种围猎游戏,规模可大可小,完全看皇帝的心情,这几年是大业的多事之秋,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也该纵情享乐一番了。
泓远帝亲自点兵,带了一只上千人的围猎队伍,浩浩荡荡往郊外的皇家园林秋兰苑而去。
初秋时节,万物染上了一层预兆征着丰收的黄绿色,随行的文臣武将更是把这太平盛世狠狠地歌颂了一遍,泓远帝心情大好,在一望无垠的猎场上纵马驰骋!
不知不觉间,御马在荒芜人烟的大山深处越跑越远……
忽然,一只矫健的豹子从草丛中“嗖”地窜了出来,把泓远帝的御马吓了一跳,当即抬起前腿,放声嘶鸣!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后边传来一声“陛下小心”,其后一支利箭呼啸而过,直直插入了豹子的眉心!豹子一声哀鸣,踉跄而逃!
泓远帝循声望去,但见一位头戴银冠的少年,骑着一匹棕黑发亮的骏马,自百步以外驰骋而来。
“淙儿……”,刘循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发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未及弱冠的旭王刘淙,也是束着银冠,骑着黑马,以一支利箭将自己从一只猛兽前救下。那时起,他便把这个忠心又英勇的儿子,视为最适合的接班人。
可是旭王明明禁足在府中,那他是谁……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洪亮的声音响起,刘循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马蹄下的少年,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少年抬头,与刘淙竟真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
“回禀陛下,微臣乃左骁卫校尉,魏靖边,靖边陲的靖边。”
“靖边……嗯,好名字,起来吧。”
魏靖边起身之时,护卫队匆忙赶来,簇拥着刘循离去,临走之时,刘循金口玉言,给魏靖边连晋三级。
秋围结束,班师回朝,泓远帝寻了个由头,带着几个护卫,来到了陈留郡公府邸。
府门前一派寂静,万分萧索,看管的卫兵一见皇帝令牌,纷纷跪地。刘循拾级而上,推开了尘封的府门。
府内寂静无人,却干净清幽,与往日的豪华璀璨对比鲜明。
刘循止住了通传,自己悄然走进了后院,夕阳余晖下,刘淙在书房中安静地写字,书桌上除了几摞书和笔墨纸砚,仅余一杯清茶。刘淙仅着青衣,束发也无金玉,只有一方布巾,就像一名清贫的学子。但见安静地行文,态度崇敬而安详。
刘循走近,轻咳几声。
刘淙抬头,脸上的神色,从平静,渐渐转为讶异,不久后,他双目赤红、双唇蠕动,半晌后方吐出两个字,“父皇……”
当晚,卢婕妤的靖华宫,刘淙与卢婕妤相拥而泣,刘循在殿外驻足良久,终是没有进去。
不久之后,六皇子刘淙悄然恢复了旭王爵位,免了禁足。
泓远二十一年孟秋发生的一切,似乎平静无波。
同样是这个秋天,叶赐准在洛安的宅邸中悠闲地逗弄着怀里的女儿叶渊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章济对泰祥兴和泰祥盛两间商行的盘点。
鼎泰汇在滨州崛起,挤压着泰祥盛的生存空间,泰祥盛已是入不敷出,再开下去,只能反噬亏空,所以,要么奋起反击,要么,弃之不用。
叶赐准选择了后者,准备关闭滨州的泰祥盛,不愿再与薛汇槿纠缠。他与薛汇槿的恩怨,不是一间泰祥盛可以承载的,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章济合上账册,安静地侍立一旁,静听叶赐准最后的决定。
毕竟,一旦关闭泰祥盛,南国的经营,功亏一篑。
叶赐准神色如常,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儿交给乳娘,然后拍了拍章济的肩膀,闲适地踱步离开。
章济会意,半月后,泰祥盛的牌匾悄然卸下,滨州城内,尽是鼎泰汇的天下。
大业的商界,并没有平静多久,恒兴行和鼎泰汇,这对昔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盟友,转眼成了死对头!
恒兴行恨不得把薛汇槿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弄死,奈何鼎泰汇早已羽翼丰满,强行决斗,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而且,曦王也无暇顾及恒兴行,因为,他最忌惮的对手,旭王刘淙,又回来了。
虽然没有入朝议事,刘淙重新顶上亲王的爵位,足以说明一切。绝地翻身,能耐之大,不言而喻,昔日的臣属,纷纷归位。
夺嫡的力量,曦王、晟王、旭王三权鼎立,相比之下,昕王与兰陵萧氏,则欠了那么一份凌厉和冲劲,在世人眼里,萧家逐渐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