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淳樾再次叩头谢恩,退出了大殿……
泓远帝先是以僭越礼节罪轻罚襄郡王刘佑,后是以突发恶疾掩盖了敬王的死因,说明他有意要彻底抹掉这场延续了将近二十年,在外人看来似是而非的谋反案,既然根本没有谋反案一说,那叶赐准自然也是无罪之身,因此得以平安无虞、毫发无伤地走出大理寺,以自己的真实身份重新活在人世。
刘翊被一封密诏召回长兴,一进城就被解了兵权,降旨袭封敬郡王。刘翊并非糊涂之人,事态演变至此并非人力可挽救,因此也没有将父母之死怪罪到叶赐准与薛淳樾等人头上,只是操办完父母的丧礼后便闭关不出。
至此,敬王府归于沉寂。
一切尘埃落定,叶赐准着急往洛安寻苏羽茗,在薛淳樾的府邸根本坐不住,可是薛淳樾和叶沁渝却劝说他先到凌云峰找净源道长求一剂良方,把旧伤清一清,“小准叔,羽茗姐这么辛苦才找到弘勤道长的金针传书,又耗费了那么多精力研究读透,不就是为了你吗?如今针疗已经把这伤治好了大半,就差净源道长的一剂良方断根了,你可不能辜负了羽茗姐啊!”
叶赐准笑道,“何来辜负之说?我不过是先把她接回来再上凌云峰而已,又不是不去。我的伤一直都被针疗压制得很好,性命无忧,不差这一时,还是先把羽茗接回来比较重要。”
“不!小准叔,你听我的,先上凌云峰——”
叶沁渝忽然紧张,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叶赐准觉得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端在手里的茶盏也顿在了半空,既没喝,也没放,“为何一定要先上凌云峰?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是——”叶沁渝着急,手心微微冒汗。
薛淳樾忽然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座位边按下后再转身向叶赐准说道,“沁渝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们当初走投无路才会将证据交给曦王,但是曦王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会觉得我们是在向他示好,向他投诚,尤其是你,你本来就是他的人。如今敬王离世,中书令大位出缺,各方势力剑拔弩张,正是用人之际,曦王怎会让你离开?”
“哼,陛下已经否了襄王府和敬王府的所谓谋反案,我如今是自由之身,他还能把我绑了去不成?”叶赐准终于再次端起茶盏,放到嘴边轻啜一口。江南道新产的春茶真不错,看来泰祥兴已经攻进了恒兴行垄断的江南道茶市,叶赐准心甚慰焉。
“岂止是绑,如果曦王发现收服不了你,他恐怕会把你毁掉,因为你这样的人才,断不能落入韦应时手中。这些时日你也该看出,韦应时,是陛下十分属意的中书令人选,而你与知雨的关系……很微妙。”
“我和知雨不微妙,我们没有男女之情。”
“但曦王不这么想,世人也不会这么想。你与韦知雨同进同出,共赴关南,同回长兴,你让世人怎么想?”
“只要羽茗不这么想就行了,其他人我不在乎。”叶赐准放下茶盏就想起身离开,他真的一刻都不想耽搁了,不知道羽茗是否平安,对他是否十分思念。分别之前她还陷入了对薛汇槿的莫名恐惧里,不知道现在心境是否恢复平和……这些纷乱的念头一直都在困扰着他,他无法再等。
薛淳樾抢先一步挡在了书房门口,“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拦你,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等明日再出发。咱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对酒当歌、把盏纵论了,不如今晚喝个痛快,就当为你壮行。”
叶赐准勾唇一笑,拍了拍薛淳樾的肩膀,“好!不过,论辈分我可是你叔父,不是哥俩,哈哈哈……我先回房收拾一下行囊,再刮刮胡子,羽茗不喜欢我胡子拉碴的样子。现在终于不用乔装了,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叶沁渝倚门看着叶赐准离开的背影,两眼一热,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淳樾,羽茗姐的事,怎么办……如果羽茗姐真的殒身北江,小准叔绝不会一人苟活于世,他连自己的性命尚且不要,更别说上凌云峰疗伤了……”
薛淳樾抿了抿唇,轻轻抱住颤抖不已的叶沁渝,拧眉叹道,“为今之计,只能阻止他离开了……”
第112章
是夜明月当空,叶赐准想到马上便能与苏羽茗双宿双栖,十分高兴,未等薛淳樾劝酒便连饮数杯。再过一会便想起身为淳樾和沁渝添酒,谁知才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发沉,他扶额定了定神,忽然明了,向薛淳樾惊道,“你们这是——”
眼见叶赐准就要倒下,薛淳樾连忙起身将他扶住,叶赐准转瞬便晕了过去。
叶沁渝看着失去意识的叶赐准,心里也十分慌乱,“淳樾,只有这个办法吗?”
“宋遐志年迈,管不住太府寺的,曦王如果想掌控太府寺,必然要用到赐准这样的人才,只要他走出咱们家门,马上就会被绑回曦王府,以赐准现在的个性,怕是不会甘心为他所用,那曦王自然不会放过他。”薛淳樾说着就叫人将叶赐准扶回房间,转头向叶沁渝说道,“我现在马上上凌云峰请净源道长,你看好他。”
叶沁渝点头,目送薛淳樾消失在黑夜里。
次日一早,叶赐准在朦朦胧胧中醒来,叶沁渝连忙将他扶起,将一碗药端到他面前,“小准叔,你总算醒了,想不到你的酒量也差了这么多,没几杯就醉得不像样了。来,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叶赐准愣愣地接过汤药,听话地一口喝干,然而却觉得味道奇怪,拧眉问道,“醒酒汤我喝过不下数十次,怎么也喝不出这个味来啊,这究竟是什么药?”
叶沁渝接过空碗,叫心言拿走才转身回道,“这是净源道长亲自配的汤药,对你的旧伤有益的。”
“净源道长?哦,对了,我是打算动身去洛安的,怎么睡到现在都没起来,不说了,我得赶紧收拾一下,现在出发,快马加鞭,明晚应该就能到洛安。”叶赐准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可头上的眩晕之感忽然又强烈了起来,还没起身就重重倒下。
叶沁渝连忙将他扶下,掖好被角说道,“你酒气还没过呢,哪有精神赶路?先休息一会,晚点出发也不迟,羽茗在洛安有泰祥兴一大帮人照顾,还有仪安麾下的襄王府旧部,不会有事的,听话。”
头上的昏沉感愈发严重,也轮不到叶赐准不听话了,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叶沁渝看他呼吸均匀,已然沉睡,这才走了出去。
薛淳樾在门外听到叶赐准重新睡下才安下心来,但又有些忧心,转身向净源问道,“敢问道长,在疗养药中加入昏睡之药当真不会影响他的身体么?”
“薛施主、叶施主,两位尽管放心,这宁神散用的是寻常草药研制而成,与人无害,既不会影响疗伤药的药效,也不会损害人体。不过……叶施主这旧伤耽搁得有些久了,如果当初能针药齐下,不出一月便能康复如初,如今……怎么也要两三月光景才能断根,贫道只怕瞒不了他那么久。”
“瞒不了也要瞒,大不了就将他锁在这户部侍郎府!只是劳驾道长要在在下府上小住一段时间了。后院的卧云阁我已经差人收拾好,那里清幽安静,不会有人打扰道长的,道长姑且将就住下,在下先行谢过。”薛淳樾拱手作揖,然后差人送净源过去。
净源才走便有小厮来通报,说是泾阳侯到访,薛淳樾只得出门相迎。
泾阳侯一见薛淳樾便开门见山,“薛大人,小儿出事后,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议事了,如今我便开门见山。”
薛淳樾拱手行礼,“曹大人请坐,但讲无妨。”
“小儿与叶夫人落水后,我们已沿着北江主流和支流搜寻了好些时日,但都一无所获。曹某已向陛下告了假,想亲自赶赴滨州,一探究竟,总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番来贵府,是想问薛大人要个准话,万一我儿有个三长两短,薛家这责任,担是不担?!”
“此事因我兄长而起,薛家自是责无旁贷。如果曹世子当真有个万一,晚生定当亲自回海州请知老父,一定给泾阳侯府一个交代。”
“如此,曹某就先告辞了。”泾阳侯见薛淳樾起身要送,便止住了他的步伐,“薛大人留步。”
薛淳樾无法,只得留在原地,拱手作别。眼见泾阳侯走远,薛淳樾的脸上才掠过一丝忧虑的神色,苏羽茗失踪,他怎不忧心?再者,万一苏羽茗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无法向叶赐准和苏老爷交代,只是如今为了稳住叶赐准,他和叶沁渝才不得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甚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