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笑得如此真诚,似乎不仅是为了感谢。”
凯尔西将人请入客厅。搬来半个多月,屋内已是井井有条地放了不少东西。基本是书、报纸与分文别类的笔记。
雷斯垂德扫了一眼,开始怀疑自己的英语能力。为什么笔记本封面的单词,分开读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狗/屁不通了。
很好,他用了一个粗俗的形容词,可惜不能直接说表达出口。
“实话实说,并不是我想找你,是钱想找你。”
雷斯垂德决定放过自己的脑袋,不去猜密码般的标题究竟什么意思,也不会自取其辱地问为什么要这样记录。
他说着指了指,书架边的画板,上面有好几幅美食素描。“哈瑞蛋糕店,看来你也喜欢它,那听说上周六的事故吗?”
“似乎与一起抢劫案有关。”
凯尔西倒来两杯茶,好整以暇地落座,“探长想告诉我,你又无法找到线索了?”
又!这是很精准的嘲讽。
雷斯垂德最初也没想到会追不到劫匪。当天出事时间是下午,街上一直有人,而当天派出了不少警力,但真就没再找到蛛丝马迹。
“你听说了劫案,但可能不知道有一位富家小姐差点被劫匪的马车撞了。薰衣草街帽子店老板,班杰明被当场劫走。
现已证实当时驾车的人是班杰明,他的背后抵着一把刀。劫匪们让他驾走店里的马车,送他们一程。他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照做,后来被打晕抛下。”
雷斯垂德已尽量客观的语气,“班杰明肯定想追回损失,但不想再破财雇佣外援。我们都清楚,能打动你的价码并不低。
现在,查尔斯·宾利先生出资,就是那位宾利小姐的哥哥,希望有人能揪出逃逸的劫匪,以三百英镑为酬劳。”
不过,雷斯垂德没有隐瞒卡洛琳的现场口供,主观上他并不想和不知感恩的人打交道。可惜作为警察,他不能以主观行事。
客厅里,一时无话。
凯尔西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挲杯柄,许久才将杯子放下。“原来如此。真是太遗憾了,我没能亲自见一见现场。”
那场面很有趣吗?
雷斯垂德弄不懂凯尔西的喜好,“不谈上周六了,我们说将来。你打算接手宾利家的案子吗?”
不算清过去,还谈什么将来,救人还救错了吗!
凯尔西依靠在椅背上,态度似乎并不强求。
“探长,做事要讲道理,请人办案就要有请的态度。宾利小姐要找到肇事者,不该只让你代述,亲自上门是礼仪。”
雷斯垂德:你确定?压根没人邀请,执意深入白教堂区的人是谁?
“还有,我不需要三百英镑。”
凯尔西若无其事地将一大笔钱拒之门外,“这笔钱用做登报道谢费用,请宾利小姐撰文登报感谢那位见义勇为的络腮胡先生。如果宾利家同意这一提议,我才会接受他家的调查邀请。”
“咳!咳——”
雷斯垂德一口茶呛着,真想不到魔鬼先生还会为路人打抱不平,一出手就是戳人痛处的方式。“抱歉,我只是太惊讶。这个提议太棒了,见义勇为值得被感谢,这种精神值得被赞美。”
不过,卡洛琳答应的可能性不高。特意点出让她对络腮胡道谢,在她看来恐怕就是要弯腰屈膝。
雷斯垂德心里明白,卡洛琳的不道谢并非不愿,而是想都没想过。在某些上层人士看来,中下层哪怕为他们牺牲,也是应该做的。
“如果宾利小姐不同意呢?”
雷斯垂德可不认为宾利家非凯尔西不可。“他们可以选择别人,三百英镑想来会吸引不少人。”
凯尔西笑了笑,“我们勉强不了别人,问心无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就好。比起为宾利小姐寻找肇事者,我觉得为被劫店主寻回损失更重要。不需要高酬劳,他愿意送我一顶赏心悦目的帽子就够了。”
肇事者与劫匪,两者虽是同一拨人,但为了什么去调查的意义并不同。
“好,我会转达你的建议,明天给你答复。”
雷斯垂得没有多留,离开前忍不住问了一句,“班纳特先生,你推测一下,宾利家有几成可能会同意?”
凯尔西不甚在意地说,“我又不是魔鬼能未卜先知。”
雷斯垂德表情一僵,今年最好笑的冷笑话出现了,随即就听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探长一定要猜,可以分析宾利先生是不是仅凭运气经商。”
凯尔西没有多说,如果是未曾谋面的E.E或者「巧克力蛋糕」,连问都不会问这种傻问题。她对着迷惑的雷斯垂德挥挥手关门,“提前说句,探长晚安。”
安?这还怎么安?
雷斯垂德掐了自己一把,让他又多嘴提问。现在到底是思考好,还是直接放弃?
***
『宾利家诚挚感谢挺身而出的络腮胡,你是力挽狂澜阻止马车相撞的英雄。』
『只因多看了你一眼——记哈瑞蛋糕店门前,特大车祸的如何化险为夷。』
『他来时平平无奇,他去时无影无踪,但在我们心中已是传奇——赞美我们的络腮胡骑士。』
伦敦·宾利宅
卡洛琳狠狠一推,将各种夸张标题的报纸都扫落在地。
三百英镑! 在她厉声拒绝后,哥哥居然竟然答应了可笑的要求,三百英镑的价格,在报纸上大肆感谢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络腮胡胖子!
络腮胡救了她又怎么样!
其他人不了解情况,但警察问话时,哥哥与达西先生都在场。登报道谢,就是将她的面子狠狠踩在地上摩擦。
卡洛琳想到昨天哥哥上门去请人破案,伦敦侦探又不只一个,凭什么要她委曲求全。以往哥哥都顺着她,现在为了外人,一点都不顾她的尊严。为此,她气得一天一夜没和哥哥说话。
“咚咚。”
女仆在外敲门,“小姐,宾利先生请您下楼。班纳特先生与雷斯垂德探长来了。”
卡洛琳想也不想地冷叱,“不去!”
女仆又说,“达西先生也来了。”
卡洛琳身体一僵。
如果不下楼,岂不是完全不知四人说些什么,她连一句挽回形象的话都解释不了。可如果下楼,让她再回忆一遍现场,真的是如坐针毡。
上帝啊!究竟是哪来的魔鬼,让她左右为难。
第13章
楼下四人已经落座。
凯尔西可以确定,还未出现的宾利小姐怄气憋屈了很久。不过,既然昨天宾利亲自登门寻求帮助,她好脾气地不再多加计较。
昨天初步观察,宾利家这位年收入四五千英镑的年轻富商,并不像大多伦敦有钱人的傲慢,而是他秉性随和,遇事常有三分犹豫。
今天再看宾利与达西的相处状态,从宾利身体无意识的微倾角度可见,他遇事后向达西求问的可能性很高。
八成可能,有关登报致谢,宾利征求并接纳了达西的意见。
那些都不重要。
凯尔西对宾利微笑,“今天的报纸让我再次确定,认识宾利先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你对不知名络腮胡先生的感谢,正是伦敦最需要的美好。
我们敬重每一位面对危险毫不退缩的英雄,哪怕他们没有高贵的身价,但已有了高贵的灵魂。”
这番赞美说得冠冕堂皇,既然宾利做到了她的要求,她也不会揪着一点不放。
“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再凝视你。反之亦然,当我们敬重高贵,高贵便也会降临己身。愿宾利家与高贵同在。”
宾利被称颂地有些不好意思。
想起前天卡洛琳的尖叫着拒绝道谢,让他没能果断地决定登报表示谢意。还是去询问了达西的意见,被提醒了必须登报的两个理由。
第一点很简单,被救了说谢谢是基本教养。
第二点很现实,宾利家只要还注重名声,就不能被人抓住反咬救命恩人的说法。
卡洛琳在金丝街的证词,听清楚的人并不多,但那也不是秘密。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来攻讦宾利家,声誉受损会影响到宾利家的产业,更不谈卡洛琳会收到怎样的嘲讽。
宾利听后决定立即登报道谢,而他并没有凯尔西赞美的纯粹。
以往伦敦总是充斥着恭维的虚词,眼下凯尔西的郑重其辞夸赞,让他如同面对最敬重的神父,又羞愧又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