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不是你眼里没长大的渡魂师了。”桨司想起来,但也只是抬抬头,动不了,只得放弃,转过头看着她,“谢谢。”
“我就是来看看你,再过十来天,你就要与邪灵为伍了,到时候,我可是不一定找得到你了。”奚婉荷看着他的脸,笑着说。
其实她不能确定,成婚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来找他,更不确定渡魂司会对她进行怎样的惩罚。
就之前她看过的典籍,没有看到涉及这个方面的东西。
其实就是渡魂师世代传下来的一个不成文规矩,具体怎么罚,还是要看司长。
“桨奚,你今天来,还有其他事情吧?”桨司没有将视线收回来,变成凡人的她,太过好看,美的让他挪不开眼。
也就是这样的人,一直吸引着他,但桨司有什么都不能做。
一旦渡魂师陷入不该有的情感之中,生了情愫,就会遭到反噬,永世不得超生,无人能救。甚至连邪灵都谈不上,至少他们有灵魂。
对于渡魂师来讲,他们的魂魄约等于无。
因为桨司一直在克制自己,强压下心中的那份情感,不让它如火山喷发的岩浆一样肆意。
奚婉荷看着她,心里有些难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笑着回他,“没有,你想多了,好好休息。”
她从怀中把桨司给自己的宣纸掏了出来,蹲下身子,把他微微握住的右拳摊开,放在里面,推着他的手指握住,拍了一下,“我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桨奚!”桨司用尽浑身力气,在她就要离开的时候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干嘛?”奚婉荷回头,刚好有一缕烛光打在她微笑着的脸上,甜甜的,好看的打紧,让人有一丝的恍惚。
“我等你。”桨司说完,便无力的摔在了石床上。
照例,奚婉荷在佛前拜了三拜,这才回去将军府。
此时天已黑,将军府上的灯火全都燃起,照的府上甚是明亮。
不知为何,奚婉荷觉得今晚的灯,比往常亮了些。
她抬头望向天空,黑压压一片,没有一颗星星在冲她眨眼。
路过书房的时候,奚婉荷看到里面跳动的烛光,和在烛光照耀下的人影。
奚婉荷驻足。
倘若她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代罪受罚之人,能嫁给这样的人,该是三生有幸,甚是欢喜了吧。
可奚婉荷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打从她救人的那一刻,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未来会发生事情,她完全不知。
可奚婉荷一点都不想体验撕心裂肺的压迫感,现实生活中,她受的压迫已经够了。
她现在已经尽可能的让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奚婉荷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顺利结束这一切,让生活回到原本的轨道上,而她不用每天都穿着如此繁琐的衣服,更不用忍受别人的眼色。
更不用在未来体会渡邪灵是怎样一种感受。
奚婉荷想家了,就在看到伊承在书房里的剪影时,忽然想家了。
想念妈妈做的酱牛肉,烙的鸡蛋饼……
这一切幻想被齐鲁的一声“小荷?”给打破。
她回头,看到正端着沏好的茶走过来的齐鲁,屈起食指搓了搓鼻梁,顺带着抹掉眼角刚刚渗出来的泪水,报以一个甜甜的笑容:“齐先生。”
“你去哪了?”齐鲁走上前,声音压低了问,生怕吵到里面的人。
“我出去逛逛。”奚婉荷笑着说,很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我来吧。”
齐鲁看了眼手中的茶,又看了眼笑容过于甜美的奚婉荷,摇摇头:“我跟将军有事要说。”
“哦。”奚婉荷眼里本来亮起的光瞬间像那断了电的灯泡一样暗了下去,让出一个身位,“那我去给将军准备洗澡水。”
就在奚婉荷迈开步子要走的时候,齐鲁叫住她:“小荷,将军对你,真的很好。”
奚婉荷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个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第18章
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
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在忙这件事。
虽然之前老夫人很是反对,但过了这些日子,也就默许了,但对奚婉荷依旧是不温不火。
她也不在意。
反倒是伊承,这些天总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奚婉荷觉得很是古怪。
这天中午用过膳,照例奚婉荷陪着将军回房休息。
等伊承躺下后,奚婉荷就拉过齐鲁追问情况。
“将军最近确实不太对,我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齐鲁从伊承还是副手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比他亲妈都了解。
她朝伊承关着的卧房门看了一眼,“将军他是不是恐婚?”
俗称婚前恐惧症。
但奚婉荷这么跟他说,齐鲁肯定不懂。
“恐婚?”齐鲁收了收下巴,皱着眉问道,他对这个词不太理解。
“就是,害怕成婚。”奚婉荷简单解释了一下,没有外遇,没有吵架,什么都没有,伊承对她如往常一般,唯独不同的便是,总会发呆,而且变得不爱说话。
虽说从前话也不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感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就连老夫人叫他过去做事,也是爱答不理,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应该…不会吧。”齐鲁用剑柄挠了下头发,他也有点头疼,问过几次,伊承都没说出什么,只是说感觉累。
“那再看看吧。”希望是她想多了。
下午的时候,伊承醒来,就看到奚婉荷正在他的房间里,一手拿着撑子,一手持针在绣着什么。
“绣什么呢?”伊承起身,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把脸凑到她脸旁近距离看着。
脸颊旁的温度突然升高,奚婉荷手持着刚穿过绣布,还带绣线的针停在半空中,转过头的瞬间,正对上他的视线,才发现两人的距离稍稍动一下,便能碰到对方,赶紧往后躲了躲。
但她已经感觉到脸颊不争气的爬上了绯红,看似心神全稳的奚婉荷把针穿回绣布,清了清嗓子,“将军你醒了。”
“嗯。”伊承笑着拉过凳子坐在她旁边。
“我想给将军绣个香囊,以后可以随身带在身边。”其实这香囊,对于渡魂师而言,有一种特殊的用处,就是即便此人今后寿终正寝,他的灵魂也不会交由别人来渡。
只因那香气已经渗入灵魂。
但凡人是不会知道的。
而且这里面的香草,是她从桨司那里要来的。
确切讲,是抢来的,因为桨司不同意,但也没办法阻止。
奚婉荷就只希望,不管以后她怎样,是生是死,都可以在伊承死后,亲自渡他的灵魂,把他送入轮回往生。
“夫人有心了。”伊承抬起的手想要在她肩膀上摩挲几下,但在放上去的瞬间,觉得好像不妥,便又收了回来,转而放在她的头上轻柔的抚过她的发丝。
“将军,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奚婉荷绣完这一小块,转过身,把撑子放到一旁,看着他问。
“没有。”伊承摇头,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半晌,再次开口,“我就是,怕成婚之后,我做得不够好。”
“……”奚婉荷摇头,“将军,你已经很好了。”片刻后,她双手抓过伊承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将军,若是你不想与我成婚,直说便可,不必在意。”
“没有,小荷你多想了。”伊承立刻否认,他一点这种荒谬的想法都没有。
“那你……”奚婉荷看着他,眼神没有躲闪,丝毫没有一点撒谎的迹象,“没事,将军,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毕竟奚婉荷活了上千年,虽然没有七情六欲,但是双双殉情的魂魄还是渡了不少,也知道一些。
所以她看得开。
“放心吧,别多想。”伊承安慰她。
其实伊承是怕,以后他再次出征,保不齐哪次会战死疆场,到时候,留下奚婉荷孤单一人,他于心不忍。
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开始。
他有点后悔当时请皇帝赐婚时的鲁莽举动了。
“将军,你知道吗?”奚婉荷把身体转向原木桌面,拿起桌上的绣花撑子,针在绣布上优雅穿梭,“其实我不后悔遇见你。”
她想说的是,不后悔没有渡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