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放轻脚步进门,凑到主子身边压着嗓门汇报,“像是李勇的堂兄,府里的管事,他一般不会离开秦府,急着求见定是府里出了事。姨娘要不要先去探探情况?”
她一边解释一边盯着躺椅上的男人,生怕自己的多嘴会引起主子们的不快。
在秦府,下人们再衷心主子也对比颇为忌讳,毕竟言多必失。
“是他的人吗?”
梁辛斜眼指了指秦商,轻声问道。
李勇是秦大爷的心腹无疑,他的堂兄能找到这儿来求见,会不会也关系匪浅?还是秦家突发了什么大事,某位长辈派了人来?
来干什么呢?
那家伙伤都没养好。
不过最好是阻止她们母女进府的,这几天日思夜想,总觉得这一去前景难料。猴子爹势单力薄,革命道路太艰难。
无奈小毛对此不敢轻易下定论,只得歉疚地摇了摇头。
秦府里非但主子们关系复杂,连普通丫头小厮们都难以看透,谁的背后是哪位主子,不是三言两语能分析得清的。
如她这般明摆着忠于主子的,多是房里的大丫头,而秦府前院的管事,该是只有爷们自己清楚。
“他刚睡着,你去把猴子抱走就会醒了。既然来的人挺重要,我又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麻烦事当然让他自己处理。”梁辛对小毛使了个眼色,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就算免不了要搅进秦家的浑水,现在能干净几天就先干净几天。
“惊扰主子休息,我不敢呐……”
小毛双手合十,耷拉着眉眼求道:“姨娘帮着通传一下吧,大爷的脸色太可怕了。”
秦府里可出过丫头因爬床被发卖去花楼的,据说是一位不在屋里伺候的针线丫头,抢了哪个的通传机会,进屋叫醒了睡着的主子。
大丫头的报复与夫人的严厉,便促成了意欲爬床的罪行。
虽不是大爷的事,但那次后秦府各房各院的下人们安分了许多,各司其职,再无人胆敢逾越。
偶有献媚的,也只敢在衣着打扮上出挑些,惹了主子眼再得机会殷勤伺候。
“你以前可不是这心态啊!”
梁辛狐疑地扫视一脸愁容的丫头,“不会又偷偷打什么主意吧?快去,我保证他没可怕的起床气,吃不了你。”
想当初要给她找邀宠机会,这丫头可费尽了心机,在秦商面前的积极表现甚至让她误会动机。
那会儿不见一丝惶恐,如今再说怕她就不信了。何况这几天她没少挑战这男人的底线,他长了张凶脸,脾气却好得很。
“姨娘是我的主子,我知会姨娘就行,天阴了,我得去收被子了。”小毛狠了狠心,丢下一句话跑了。
怕大爷是原因之一,也不想让他人有所误会而杜绝接近男主子的机会,更是为了督促主子与大爷多些接触,多点交流。
自大爷住进来后,当着他们几个的面,主子没给过一个笑脸,不说亲近讨好,连话都尽量不说。
不知私下是否换个样儿。
他们即将要进秦府,大爷就是姨娘小姐的唯一倚靠,若不先争取拉拢,万一被夫人或太太借机打罚,大爷就不会太上心。
府里谁人不知大爷最不喜管后院这些琐事?那她又该去求哪个才能救得下?
“臭丫头。”
梁辛低骂了已无人影的小毛,铺好小床的被褥后才上前去抱女儿。她刚掀开被子一角,手腕已被握住,那人睁开的双眼并无一丝睡意。
又装睡,真是闲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床,示意抱孩子过去午睡。
“我来。”
秦商松了手,捏了捏眉心,近日连着不能安眠导致头脑胀痛。原本准备小憩略作缓解,却被丫头的嘀咕打断。
虽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基本可断定与他有关,否则她哪愿来招惹他?
“怎么了?”
将熟睡的女儿塞入被窝,他没再躺下,背部的伤口又痒又痛,有些难熬。
“小毛说李勇的堂兄来见你,正在前院等着。隔壁收拾出来的库房只摆了一套旧桌椅,因为太寒酸,他们不知该不该把人请进来。”梁辛站在躺椅边没走,垂在左侧的手捏住一只被角偷偷检测,便心不在焉地说着。
手感挺滑,轻薄是轻薄,不知够不够暖。
秦商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不禁觉得好笑,这种对喜爱之物的纯粹与执拗,与女儿一般无二。
他几步靠近,伸手搂住正出神的她,一个巧劲已让她倒在了躺椅里。
“干什么动手动脚?你答应会尊重我的!”梁辛吓得要起身,可这人的双手撑在躺椅两侧,又只得屈居他的注视之下。
这种被人居高临下盯住的压迫感太强烈了,以至于她此时心跳如擂鼓,气得怒目以对。
最讨厌男人自以为是的玩暧昧!
“念你将床让出的份上,我这躺暖的被窝可以留给你午休。顺便替我试试这被子的舒适度及实用度,若可行,来年可大肆生产。”秦商温声细语地将这话说完,便收了逗弄之心,“我去隔壁见人,你陪璃儿睡会儿。”
走前还替她掖了掖被子。
那不知是因怒或羞而泛红的脸颊,颇有几分可爱,想捏的念头一出现,他自己都惊着了。
戏做多了,连自己也骗过了。
一刻钟后。
秦商静坐在圈椅中懒得动弹,尽管此屋未置碳炉没半点暖气,冻得他通体发寒。
人已打发回去,心却沉到了谷底。
昨夜秦府的确出了不少事。
秦太太的佛堂有烛火燎了一块垂挂的黄帛,从而烧到了香案,走了水。
幸而火势不大就被扑灭,损失很小。
但秦太太受惊躺下了,让人查看时发现本该供到新年初一的十二生肖少了一对龙凤。
大厨房的管事被提去问话,吓得抖如筛糠,便事无巨细将祭灶前后都说个清楚,心中十分后悔当时因主子已睡下而没将此事先告知那边的婆子丫头。
后又在大少爷房中找到了被放在灯上烤得焦黄的那对捏面龙凤,将十分迷信的秦太太气得更甚。
原本打算连夜质问,媳妇院里又闹出半夜请大夫的事。下人探后来回,说是处于孕早期的秦赵氏与三爷折腾没个分寸,动了胎气有小产预兆。
秦太太怒不可遏,身子越发沉重,因夜里的一惊一怒病得不轻。
“大爷,请移步回房吧,仔细着凉。”
刘婆子端着炭盆进来,只觉这屋子像是透风,刺骨冰冷,就开口劝说。
“可习惯伺候梁主子?”
秦商拉回思绪后打量了眼前这位红光满面的婆子,觉得比新买时精神多了。
这气色,倒像是来养老的。
那牙尖嘴利的女人只针对他一个,待这别院的任何人都极其和善。
“哪有不习惯的?姨娘对我两个老姊妹都亲如长辈,不叫这个不许那个的,吃穿住都顾得齐全,比在家下地和伺候一家子舒坦太多。我是个有福的,得大爷看中又有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可不是来享福的,都长了十几斤肉了。”婆子难有机会见主子,一腔感恩憋了大半年,此时得此良机便用心表达。
说实话,她是不知这大爷如何,但梁姨娘是真真儿的好主子。
“上了年纪不好太肉实,于身体不利。”
秦商面色平静地点出这么一句。往常他寡言少语,不会说这种让他人误会的话,定是受那女人影响。
这婆子会误以为他暗指好吃懒做吧。
可既已出口,也懒得多管了。
“正是如此,姨娘也是这般说的,天气好时就逼着咱们在院子活动,还立了饭后必须遛弯的规矩,连小姐也得遵守呢。”刘婆子笑呵呵地说着,全然没有半点误会。
谁人不是夸赞吃得好长得好就是有福气?偏姨娘和她们解释半天这“福”是弊不是利,让她们尽量清减些。
先前不信,可身子一天天轻松,精神气也一日好过一日,哪还会怀疑?况且姨娘连孩子也一视同仁,怎会有假。
此时听大爷这么说,想来是见多识广的大爷教主子的养生之道。
“你们合得来也算缘分,过几日就随你们梁主子进府吧,得空可先收拾东西。不过秦府规矩多,这几日问问小毛,先了解清楚。”
府里不是没人,可要与这两个相比,已有过先主的,分派过去伺候时,衷心自然是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