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季垚把帽子扯过来戴上,遮掉额角贴着药的伤口,关掉望远镜舱的顶盖后离开了这里。他这次再也不想听见什么有关符阳夏的事情了,他想知道点新鲜东西,就像鲸鱼总得跃出海面来呼吸新鲜空气。
第218章 不识春秋
三叠从大使馆的专机上下来之后就被武装部队护送到了301医院,由于枪击案的余波还没散去,沿途都有警用直升机和狙击手护卫。三叠在纽约已经接受过治疗,伤势有所好转,但他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在公众前露面。他在301医院的治疗点也从未对社会公开过,原本不神秘的和平大使却在这时变得神秘起来了。各种关于他的谣言和小道消息在全国各地的城市上空乱飞,官方的辟谣工作显然也就是心不在焉地做做表面功夫——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话。
符衷在一层防弹玻璃前与三叠见面了,他和白逐一同来的。医院在问清楚他们的名字,或者说问清楚他们的姓氏之后,就同意他们进入三叠现在居住的0号防护区。不过任谁都想不到0号防护区不在301医院总部,它在“未央宫”号空天母舰上,通常作为重要人物的临时安置点。
这是符衷第二次登上“未央宫”号,这艘空天母舰一直在暴风雪形成的厚重云层上空飞行,地面上的人们很少看见它。就算没有那层云遮挡,也不可能一抬头就看完它的全貌。它太大了,规模相当于京津冀地区的总和。当云层散去,母舰刚好从繁华的城市上空驶过,人们就会看见它若隐若现的庞大身躯和由金属拼接而成的弧形底座。高耸的信号发射塔和电力传输中转站犹如风帆战舰的桅杆,让它能够在大气组成的海洋中驰骋。
三叠坐在双层防弹玻璃背后,脖子上缠着绷带,一条细细的软管从他脖子下方伸出来,连接在旁边的监护仪上。他显得尤其消瘦,苍白的面色就像蜡做的,或者刚从雪柜里坐起身来。符衷觉得眼前的三叠不像个活人,但看到他眼中微微闪动的光和情绪变化时,符衷好歹捉住了一点真实的东西。
他们说话只能依靠墙上电话筒,会面的地方只是一个小隔间,恐怕监狱里的家属见面室都比这个大上一点,他们两个坐在这里就像两条金鱼。符衷想到了家里养的四条金鱼,还有那个小鱼缸,看来得要给金鱼们换个大点的新家了。
“我已经在帮你调查顾州的事了。”符衷把话筒靠在嘴边,他抬起眼睛看着玻璃后面的三叠,“你可以歇歇了。”
三叠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回答:“其实你不必插手这件事的,小七,这跟你没关系,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上去。”
符衷低下头用手指撑着桌面,说:“顾州是我的朋友,你也是。顾州还帮我养过一只八哥鸟、四只金鱼,就冲着这个,我也得为他做点什么了。”
“原来那只鸟和那几条鱼是你的,顾州口中的‘一个朋友’原来就是你。这世界真小,谁都没有走散。我直到现在都还觉得顾州没有死,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些天灾人祸只是他妈的我在做梦而已。”三叠的音量稍微高了一点,接着就咳嗽起来。
符衷摆弄着摊在面前的一张许可证,翻来覆去地折着纸飞机,再把纸飞机展开来,欣赏那些利落的折痕。三叠平静了一点,不再咳嗽了,符衷才开口:“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插手顾州的事情了吧?为了朋友之间的情面,我会这么做;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也会这么做。”
三叠扣着手指,坐在轮椅上盯着符衷的眼睛:“他怎么又和你的利益挂上钩了?”
“这很难解释,”符衷看了看腕表,“光靠这五分钟的时限可说不完这其中的万分之一。就单单举一个格纳德军工厂的例子吧,他就是这个全国最大的军火公司的继承人。而我母亲手里的许多产业,都与军工厂直接相连,矿产、能源、零部件......数不胜数。这样一想你就会明白很多了。”
“噢。”三叠难以置信地抬起眉毛,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最开始以为他只是个什么公司的高级职员,直到他的死讯传来我才知道他是燕城监狱的监狱长,现在我又听到他的真实身份是军火公司的小老板的说法了。这可太精彩了,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听说过的吗?人死之后怎么还能牵扯出这么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儿呢?”
“正是因为他的死牵扯出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我才觉得你应该暂时歇歇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在纽约被枪击?这是一个警告,有人不想让你再继续你那伟大的和平事业。如果你依旧还像以前一样活跃,下次就不是两颗子弹那么简单了,现在你应该好好把自己藏起来。”
“所以我就应该缩在这间比金鱼缸好不了多少的地方等着外面的硝烟散去对吗?老天,外面关于我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辟谣总没有保命重要吧?”符衷皱起眉,“你搞错重点了,和平大使。”
三叠没说话,虚弱地喘着气,符衷从他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就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符衷舒展开眉毛,把手里的许可证对折,轻描淡写地说:“刚才你已经见过白逐女士了对吧?我知道你跟她在合作,不光如此,你们的合伙人还有顾歧川、林仪风等等,我也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唐霖。”
“这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也把枪口瞄准唐霖的脑袋了。”
三叠抿着嘴唇,他因为过分用力,使得失去血色的嘴唇重新恢复了淡淡的粉红色。符衷给了他一点时间,他耐心地等待着三叠经过思考后再开口说话。
“你认识白逐对吧?”三叠问。
“当然。”
“你跟顾歧川、林仪风这些人也是老熟人对吧?”
符衷摊开手:“说不上是老熟人,我的父辈跟他们才是。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打交道,慢慢地就变成老熟人了。”
三叠终于听明白了,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符衷点了点头:“原来你们一直都是一伙人,而我才是那个局外人。”
“确实。”符衷没有否认他的说法,“所以我说你该把这事放手了,没必要趟浑水,但我想你应该我说的这个‘浑水’是什么意思。你不用再过分忧心顾州和唐霖,有那么多人都等着跟唐霖干一仗呢,不差你一个。你的仇会有人替你报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销声匿迹、逃之夭夭。”
“这就叫‘退隐江湖’?”
“只是暂时的。你还可以继续思考和平与人类的精神,这没人管得了你。等一切过去之后你就可以换上一副崭新的样貌登上舞台了,这个世界会很欢迎你的,大家都在等着和平大使站在联合国议事厅里发表讲话呢。”
符衷终于放过了许可证,他已经把那张薄薄的纸折得不成样子了,然后放到一边去,不再理睬它。三叠透过玻璃能看见符衷神态自若地摆弄着手里一张纸,他肩线挺直,头发都往后打理整齐,系着腰带的长外套里面露出西装和衬衫的衣领。当他低垂着眉眼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右耳下方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这枚耳钉的颜色让符衷看起来气势逼人。他明明没有什么举动,却仍让人感觉如芒在背。符衷戴着黑色的薄手套,小指上套着一枚尾戒。
三叠的目光在那枚尾戒上停留了一会儿,他猜到了那枚戒指代表了什么。三叠这下终于看清楚自己究竟处在什么境地里了,他也能理解符衷之前那番话的意义,在经过这么多月漫长的思考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三叠转开视线,压着唇线说:“刚才我已经将所有的证据、资料的备份都转交给白逐女士了,如果你真的和他们是一伙的话,那些东西你应该会需要的。我忙碌奔波了这么久,最后竟然一事无成,我一直在做无用功。”
“至少你整理出来了不少证据,这是大功一件了。”符衷再看了一眼时间,他明白对话得结束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在这里养病吧。”
“我是被软禁在这儿了吗?”
符衷挑起眼梢看了看玻璃窗对面站着的母舰兵,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去,然后回到三叠身上:“这里是‘未央宫’号空天母舰,全中国找不到一个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住在这里总比住在四季桂花园的房子强一万倍。这里的官兵都非常服从命令,你完全不用担心有谁会来往你肚子上开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