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到。”唐初看了她一眼。
“北京时间局的局长被指控了。”
唐初撇了下眉毛:“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想来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糟糕的心情。我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推上舆论巅峰的竟然会是李重岩,他是第一个中枪的人。”
“他也是跟你们一伙的吗?”
白逐的面色从刚才开始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了:“嗯,我们是一路人。我的家族曾经为时间局工作,李重岩的局长位置来得并不光彩。”
唐初点点头:“你是怕火烧到你身上来。”
过了会儿唐初问:“他因为什么被指控了?”
“在墨尔本发生的恐怖袭击。那个老家伙是‘红河会’的人,恐怖袭击是‘红河会’弄出来的,现在他被指控了。”
唐初的眉毛皱起来:“他真的参与了袭击吗?”
“就算他没有参与袭击,这么大个事情,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想都别想。全中国的电视台只要有摄像机,都会跑到时间局的大门前去排队抢新闻,新闻组的车子说不定能从天安门一直排到五环外。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写着‘北京时间局的李重岩局长是恐怖组织的头目’,他就完了,他不用一个星期就会从局长这个位置上倒下来。”
“惊动上级后,时间局就要面临一场清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唐初接下去说。
白逐看了唐初一眼,唐初总能把她心里所想准确地说出来。白逐揉了揉眉心,说:“上级?上级就是中央。”
唐初懂她意思。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吧?”白逐对唐初说。
“你想让我快点弄出更大的新闻,好改变舆论风向。”唐初回答,“说执行部的部长与俄罗斯黑手党勾结,顺便把贝加尔湖基地的康斯坦丁也拉下水。”
白逐补充了她的想法:“不,不能说他和黑手党的事情,你只要说他和康斯坦丁勾结在一起,杀害了燕城监狱的监狱长就可以了。”
“还有包庇纵容重犯越狱这一条。”唐初点点头,评论道,“时间局里要变得乌烟瘴气了。”
“我们手里的证据要一条一条提上去,这是拉锯战,不是闪电战。”白逐离开了窗户,那朵绣球花被她留在了窗台上,其余还洒落着几朵淡黄色的新鲜槐花,“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记得这里有很好的咖啡豆,还有fuelosophy的果汁和BKLLA香槟,香槟有两瓶。”
唐初说她想喝点酒,白逐给她倒去了一杯用冰和白桦木过滤的伏特加。唐初在酒里加了柠檬汁和冰块,很浅地喝掉一小口,说:“新生活万岁。”
白逐站在地毯上,吞下一口白开水后看着唐初笑起来。唐初走到书柜前看了看,上面都按照她的要求摆放好了书籍,她拍了拍椅子,在桌子前面坐下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槐花的香味被微风送入房中。唐初喜欢槐花的味道,她晃着手里的杯子,冰块撞击玻璃,两颗红艳的樱桃在酒水中沉浮。
她把散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去,看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绿茵如盖的树梢,并把一道道亮得耀眼的光束穿过枝叶间的空隙投射到砖砌的粗糙墙面上:“这些光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看不到太阳?”
“这是仿真的生态园,意思就是......仿照三十年前的世界造出来的。阳光是人造光,那些水是地面上的雪融化形成的。”白逐指给她看,蓝色的水池上空漂浮着正在扬花的刺槐的芳香,“这里也是生态研究基地,和那个公馆底下的实验室一样,都属于白家的资产。”
“你们的奇思妙想真多。”唐初说,她回头看了看屋内,目光从靛蓝的窗帘转移到开放式的书柜上去,“我以后就在这间房里帮你干活吗?”
“如果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提,我会让人来根据你的要求弄好的。”
唐初摇头:“我没什么问题。”
“我已经把相关的资料交到你手上了,就在你面前的电脑里。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通过桌上的那部电话。我会在公馆里等着你的电话的。”
唐初看了眼那台白色的拨号电话机,把酒杯送到嘴边,白逐闻到了混合着柠檬汁的清淡酒香。唐初放下杯子,问:“除了我还有谁在帮你做这事?”
“还有联合国的和平大使。”
“噢。他现在好像被枪击了,似乎情况不太好。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白逐抱着手臂,她的手指上戴着银色的戒指,这枚戒指用织纹雕金的工艺制作,白金夹着黄金,并镶嵌有色泽鲜艳的玉石。白逐的首饰每天都在更换。
她略微思索了一阵,说:“凶手的目标只是和平大使,其他受伤的倒霉鬼只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已。我不知道美国警方会给出一个什么解释,我只知道有人是在用这件事警告我,或者说他是想挑衅我。我得好好想想,这个人是谁呢?”
唐初笑起来:“我好像知道你在说谁了。”
“哦,那就希望我们两个确实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我那个哥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唐初杯子里的冰块当啷作响。
白逐喝完水后清洗干净,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看了唐初一眼:“你是说唐霁吗?他很好。我还没听到我儿子的死讯传来呢,所以唐霖不会让他死的。”
“这样吗?他要杀你的儿子,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呢?”唐初站起身,她把杯子里的冰块倒掉,“按理说你应该拿着枪指着我的额头了。”
“你又不是唐霁,你又没去杀人,我为什么要拿枪指着你?就因为你是他妹妹?这也未免太偏激了。指使唐霁去杀人、把你囚禁起来虐待的人不是唐霖吗?我只要盯住唐霖就够了,他才是我的敌人。”
白逐把窗帘撩开,虽然那帘子已经挂在最边上了。她抱着手臂站在垂下来的绣球花旁边,花的影子照在墙壁和她的衣服上,变成了银灰色。
唐初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挽起针织衫的袖子,眯眼看着夹杂有丁香和野蔷薇的樱桃园,说:“如果我帮你解决了唐霖,你会放过唐霁吗?”
白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几只温顺的斑鸠忽地从稀疏的树冠间飞起来,钻进另一片灌木丛,在那里低吟浅唱。斑鸠的歌声很甜蜜,白逐听着鸟叫,正是这样的鸟叫让这里的春天得以永驻、年复一年地再生。她考虑着很长远的事情,眼前苍翠欲滴的林木就像低矮的草坪。
红尾山雀飞了起来,等它降落的时候,正好站在窗外的一枝荚蒾上。白逐转过脸看着唐初说:“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把你现在的事做好。你还不能跟我谈条件,至少现在不行。”
唐初明白了白逐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是被威胁的那一个。现在她住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但那些被阳光照耀的自由也只是暂时的。金光烁烁的淡紫色云翳星罗棋布地散布在天陲下方,像是海中的岛屿。唐初看着那前所未见的晶亮的穹庐,她对这样朗照的天色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迷恋。
“我要去对付唐霖了。”白逐说,“和平大使遇袭,联合国建设和维持和平高级别会议不得不推迟举行,这一推又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
“打乱了你的计划?”
“当然。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没完没了的坏运气又找上我了。”白逐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手上,看样子她准备离开了。
唐初站在窗边没有动:“当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都会亲自接的是吧?”
白逐理好外套的袖子,拍去衣服上的飞灰,说:“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接听的。那是一台陆线电话,连接的是我的私人专线,会有专人维修,你不用担心线路的问题。”
说完她拿起刚才放在窗台上的绣球花,斜斜地插在唐初挽起的发髻上,笑道:“如果到时候我在跟唐霖火拼,那可能就会接得慢一点。”
她从唐初面前走开了,鞋跟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旁边。唐初抬手摸了摸挨着发髻的那朵花,没有摘下来,就这样让它簪在头上。她听到斑鸠的叫声。
白逐走到外面去,沿着楼梯登上高台后,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下方花岗岩铺砌的广场上呈现一个巨大的黑白双翼徽章。她凝视着这个徽章看了很久,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过去的烟尘。这个徽章就像是她的一道伤疤,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