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莫斯科的公墓,在她的故乡,伊尔库茨克。”魏锦南克制住颤抖的嗓音,他经历过无数风雨,却还是在这时哭了出来,“你得去看看,那是你妈妈。”
说完后他捂住眼睛,但从手掌下方滚落的泪珠还是出卖了他:“也是我的一生挚爱。”
魏山华拥抱了他的父亲。
医生从外面进来,看到房中的一幕后停顿了脚步,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然后把电话递给魏山华:“一个医生给你打的电话,她说她叫肖卓铭,有话跟你讲,很紧急。”
魏锦南背过身去,用帕子擦拭泪水。医生悄悄觑了眼魏锦南,没说话。魏山华接了电话,在很简短的回复之后,将手机递回去。
“我还得去趟东北。”在医生出门去后,魏山华对魏锦南说,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不曾经历悲伤,“我有麻烦了。”
“出了什么事?”
“李惠利医院的医生错误地打开了我的冷冻舱,导致一种被称为‘毒血’的物质在我体内复苏,可能会严重影响我的身体健康。”
魏锦南皱眉:“刚才电话里那个人说的?”
“嗯。她是‘回溯计划’里的医官,我们都认识。虽然我不知道‘毒血’是什么东西,但她既然已经给我发出来警告,那我就必须得重视。”
“你很相信她的话。”
“都是战友,没有必要互相猜疑。她一个医生,何必来骗我。”魏山华说,“另外,她告诉我林城和符衷也在那里。那我就必须得去了。”
“谁和谁?”
魏山华没有再说他们的名字,喝掉最后一口甜橙水后,把杯子放在一边:“没什么,战友而已。情况紧急,上面安排我明天早上出院。我会跟你去一趟伊尔库茨克,然后再去大兴安岭。”
*
高衍文已经在大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期间他计算出了一个重要常量,稿纸叠在茶几的一边,尽量不去霸占其他的位置。他从牛津包里翻出自制的某份数据表格,压在食指下方,点着铅笔一个一个对照。秘书从外面走进来,她给高衍文端去一杯热水,俯下身时看到稿纸上绘制的零件草图。
“先生是机械师吗?”秘书笑着问,她走到另一边去把几个蓝色的文件夹塞进柜子里,“我看到您面前又多了将近二十张草稿纸,您已经接连不断地运算了两个小时了。”
高衍文瞥见有杯子放在旁边,才停下笔,抬头轻声朝秘书打了个招呼,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我不是机械师,我是地质研究员......在地科院工作的。”
秘书抬着手在研究柜子里那些文件夹上的缩写,闻言回头看了高衍文一眼,说:“看起来你对机械工程也十分在行?我原来还以为您是装备部的某位工程师呢,看来我猜错了。”
“啊,我确实不是......”高衍文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太善于交际和言辞,尤其是在这种陌生严肃的地方,“我甚至不是时间局里的人。”
“那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呢?我觉得装备部可能需要您这样的人才。”秘书继续她的工作,她顺手把办公室的窗帘拉开,眯眼瞧着外头连天的风雪。
高衍文捂着杯子,热可可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他喝了一口,缓解情绪:“我跟着老师报名参加了‘回溯计划’,属于科研人员。在撤离之前,指挥官让我到达北京后来找装备部部长。”
秘书点点头:“哦,原来是‘回溯计划’的指挥官。您找林部长是为了您画在草稿纸上的那些......某种大型器械吗?我想一定是的。”
高衍文表示确定地嗯了一声,垂眼看着摊在茶几上的纸头,把它们叠整齐,放在另一堆稿纸上头。秘书没听见声音,回过头看他,高衍文正要把可可往嘴边递。这位年轻腼腆的研究员忽地抬起眼睛和秘书对视了一瞬,手指就僵硬起来,慌忙别开视线,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膝盖。
秘书见他拘束,笑问:“高先生看起来很紧张?”
高衍文环视这间大办公室,手捧着杯子放在膝上,礼貌地只坐了沙发的一半。他最后把目光转向窗前的秘书,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有点。”
“放轻松,这里没有您想的那么可怕,至少比执行部好过一些。您跟‘回溯计划’的指挥官打过交道,我敢说,林部长可比那位指挥官好说话多了。”
“这样吗?”
“当然,那位指挥官我是知道的,时间局里都叫他‘鬼脸阎王’,他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秘书说完停顿一下,耸耸肩,“执行部的人都不好对付。”
高衍文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咽了下喉咙,把热可可吞下去,另起话题:“林部长大概还要多久会来?”
秘书侧过身子看看桌上的时钟,撑起眉毛不好意思地朝林城笑笑:“噢,抱歉,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想他一定是被会议桌上的某个难缠的胖鬼给拖住了,我得去催催他。”
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男人情绪激烈地说:“用你的脑子他妈的好好想想,林仪风,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空中一号’都被条子进去检查过了,更要命的是我们还兼顾着NHL-7355号飞行器的装载工作,吊他老母,真够要命。”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双裹着西裤的长腿走进来,手还按在门把上,就回过身子指着门外骂道:“闭嘴,你这个好吃懒做的玉米肥猪,就因为你们公司的配方泄密事件,火还烧到了我这里来。你以为我没进过局子坐在审讯室里被一群人耍猴似的围着看吗?一个警察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另一个说‘不然我会踢烂你的屁股’。去他妈的,谁踢烂谁还不一定呢。”
“那种子弹只提供给一位客户,那位客户就是你们局里的人,用的还是假名字。我他妈不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但我敢说他一定得为这次事件负责。”
西裤长腿站在门内,另一个男人没有走进来,高衍文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单凭声音来判断,那确实是一位“好吃懒做的玉米肥猪”。高衍文默默喝掉一口可可,放下杯子。
门内的西装男人拉着门把手,看着外面冷笑了一声,说:“他要负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骂,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高衍文依稀能听见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沿着墙边渐渐远去了。
林仪风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在办公桌上,拉开领带让自己喘气,领带锁得太紧了。他烦躁地脱下外套甩到一边,喝了口秘书递过来的水,扭头看到站起身的高衍文,问了旁边的秘书一句。
“你好。”林仪风伸出手,“刚才把你吓到了吧?不要在意,那只是特殊情况,会议桌上总是要有一番唇枪舌战的。”
“你好,我是高衍文。”
林仪风抬手打断高衍文正要进行的自我介绍,挥手让秘书先出去,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把散落的文件纸收拾起来。扭过桌上的时钟对着自己后,林仪风比了个手势,示意高衍文坐在他对面。
“林部长你好......”高衍文开口道。
“啊,不用这么拘谨。”林仪风再次抬起手阻止他说话,从刚才被他扔在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漂亮的信纸,“我知道你,因为你似乎拿着......某位指挥官亲笔写的引荐信。”
他把引荐信转给高衍文看,下方签着季垚的名字,确实是亲笔签名没错。高衍文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回溯计划’的指挥官,他叫我来找您。”
林仪风伸出一根手指,将引荐信重新塞回文件夹,推到一边去,扣着双手对高衍文说:“既然是他引荐的人,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所以客套话就没必要说了,需要我帮你什么?”
“......”高衍文和林仪风对视了几秒,林仪风脸上的烦躁之情已经不知为何一扫而空了,“您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吗?”
林仪风像是不理解,疑惑地蹙起眉,盯着高衍文看了会儿。半晌之后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才笑着耸耸肩,说:“没有必要,我不需要知道你是什么人。而且引荐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哦,这样吗?”
“就是这样。”林仪风说,“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要求尽管提。”
高衍文去把茶几上整理好的稿纸取来,放在林仪风面前。装备部的部长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堆纸头,显得有些吃惊,他往后靠靠,摊开手:“不敢想象,你的要求竟然写满了这么一大堆纸吗?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