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偏头看林城的侧脸,再把视线挑到窗外去:“是挺美的,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林城微笑,山花继续说:“这次算我请你来的,等会儿季首长就会叫你去现场,好好干,给我点面子。在这之前我带你去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把酒味盖掉。”
话音刚落就走到了尽头,季垚和朱旻正从楼梯上下来,他们笑着谈论见闻,没有注意到山花。林城胃里吐干净了,稍稍往后站一点,免得酒气飘出去。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山花领着林城去住宅区,路过的执行员朝他点头致意,“这是你的房卡,身份已验证。要什么东西就跟我说,我会安排。这是传呼机,上头有事就用这个找你。”
林城边听着山花事无巨细地打点好边角,边在房间里徘徊,顶上挂着吊灯,阶下铺地毯,靠墙是柜子,他拉出中间的抽屉,里面整齐地藏着红酒。
“这里为什么有酒?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是上一个酒鬼留下来的东西。”
山花顺手捎下两只酒杯,开了Petrus的松木塞子就开始倒酒,林城闻到酒香。山花把杯子递过去,说:“这些是给你准备的,我知道你爱喝酒。快来吧,柏图斯的酒,不喝就散味儿了。”
林城垂着眼皮看山花的手,细长的眉毛微微落下。他忽地挑上笑意,接过来,两人很自然地碰杯,窗外的斜阳正好照进来。
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山花临走前回头问林城:“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打报告,我会去跟季垚说的。”
“魏首长,您好像对我很关心。”林城没有直接回答山花,他走过去,靠在青铜雕塑上,“我们总共才见过三次面。”
他的语气一直寡淡又嚣张,山花知道他这一点。他闻言耸耸肩,状若无意道:“有吗?这不过是上级对下级该有的关心罢了。不管怎样你都要给我好好干,尊敬的侧写专家。”
林城哂笑:“压力好大呢,我可以当做这是您对我的报复吗?”
山花撑着门框,手上搭着西装外套,衬衫显露出他健美的身材。他盯着林城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林城眼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的神智给吸进去了。
悚然一惊,山花突然想起,这小子会读心。
“是又怎样。”山花别开视线,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关上门离开。
林城从衣兜里抽出红色的巾帕,看了会儿上面的暗纹,然后凑到鼻尖闻一闻清淡的香气,再把脸埋进去。他蹩进浴室,仔细地冲洗自己的身体。
季垚踩着夕阳去执行组找符衷,他路过敞亮的玻璃门,往里头看看,符衷不在座位上。他悄悄走进去,刚好有几名执行员正谈论着今夜的甜点往外走,看见季垚就立正行礼。
“他去哪了?”季垚指指符衷的座位,桌上散着不少文件纸。
“首长,我在这儿呢。”后面忽然有人温声回答,季垚回头,符衷端着一杯咖啡豆在看他。
忽然耳朵尖儿红了,季垚挥挥手打发走无关人等。符衷让季垚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他走到一边去,哗啦啦地把咖啡豆倒完,按下“煮制”的按钮。
“首长接到人了么?”符衷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找我有什么事情?要一起吃晚饭吗?天快黑了。”
季垚拿起符衷桌山散乱的纸,看了看,是打印图:“接到了,大猪和林城都来了,等会儿让林城去燃料舱看看,他是侧写专家,帮忙看看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衷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把桌面整理干净,季垚指着纸上的图案说:“这是什么东西?”
“扫描仪打印图。”符衷很快地回答,“我们监测到很多不明物体,比如那天黎明雨中的黑影,就是这个。”
季垚扶了扶眼镜,前后看看,撇撇嘴:“看不清楚。”
“就是一团黑,看不出来个啥。那东西真的很奇怪,明明看着是有实体的,但是所有的仪器都照不出来。”
符衷说着去咖啡机看看,新煮好的咖啡倒在陶瓷杯子里,符衷端给季垚:“没加糖,D.P.的咖啡豆,我记得你曾说喜欢喝这个牌子。”
季垚搅搅勺子,挑着眼梢看符衷,眼梢生着桃花春水,余光一瞥就是万种风情。季垚点点符衷的脚尖,眉尾带笑:“如果不是早上刚做过,我都想和你在这里干一次了。”
他穿着齐整的西装,说着些骚到骨头里去的话。符衷笑着刮刮他鼻梁,走到一边去拎起外套:“首长要忍一忍,不然身子会坏掉的。我们走吧,去吃点东西,你一定很饿了。”
“嗯,是挺饿的。”季垚说,“等我喝完这杯咖啡。”
出门的时候季垚刚要跨出去,符衷忽然拉住他,悄声带上门锁,把季垚按在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里昏暗的立柜后面。他们搂着对方的脖子开始接吻,天正慢慢地黑下去。
晚间,季垚领着林城一干人去燃料舱,他用黑卡刷开之后,挥手撤走了里面的工作人员。季垚询问了林城,林城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最好让他一个人进去。
“这里有具尸体,趴着的。氮气密封罐旁边有个死人,还有这里,水池里泡着三个人,南边锅炉旁也有。”
林城站在空旷的舱中说,山花看着手上技术员递上来的档案与林城的话一一比对,发现林专家说得一分不差。
果然不得了,山花想,连定位都这么准确。他合上文件夹示意林城不用再说下去,转头对季垚耳语:“全都说对了,测试通过。”
季垚点点头。
“你的时间不多,请尽快完成。如果有突发情况,请立刻打报告,我们都在外面等你。”季垚说。
合金大门关上,林城的身影在门缝中消失。季垚兜着风衣的衣袋,偏头问山花:“他能行吗?”
山花点头:“他很厉害的,相信他。”
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外,警报灯的红光让甬道格外黑暗。符衷提着枪和刀站在季垚旁边,他们偶尔相视,彼此都不言语。季垚摸摸嘴唇,刚才用冷水敷过,咬痕消下去了一些。
林城踏进燃料舱的一瞬就感觉头晕,他沿着墙边擦过,走到反应堆旁,机器们都在工作,发出嗡嗡的响声。地面上还有完整的标记,标记出尸体所在的位置。
他在椅子上坐下,十指交叉,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让扭曲的幻象在脑中成型,这时他听见隆隆的声音,潮水一般,把他淹没。
这间舱室经历过浓重的血光,残留的印记太过强烈,林城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在朦胧中看到刺目的红光,还有轰鸣的警报声和呼喊声,但下一瞬,这些声音就被无限拉长,而那些奔跑的人影,也在此时放慢了动作,空气变得像凝胶一样黏稠,所有的人都呼吸困难,连林城都觉得喘不过气。
眼前像是在过慢动作,就像一帧一帧的影像很慢很慢地放映。林城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轰隆声压迫得不得不蜷起身子,就像母亲腹中的婴孩,他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
毒蛇出现了,林城看到它们丑陋的头颅,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生物,它们像水一样凭空出现,满地都被这些扭动的身躯占领。
蛇爬上了人的腿,它们腹部有足,利爪把人的血肉撕碎,然后咬断大动脉,血水喷溅在了墙壁上。
在这慢动作电影中,只有那些杀戮者的身影矫健而迅速,它们像成吉思汗的军队,迅猛、残暴地血洗了两个舱室,并极其智慧地切断了燃料供应和推进器运转。
蛇群在地面上起伏,几万条、几十万条蛇占据了每一片空地,莹绿的蛇瞳闪烁着阴冷的寒光。林城在这骇人的景象中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血水瀑布一样从墙壁上流下,这些蛇竟然在互相厮杀!
画面在这时开始扭曲变形,仿佛全世界、全宇宙的质量都压在头顶。林城发出痛苦的呼喊,他猛地从椅子上滚下来,退缩到墙边,一条蛇扬起头颅朝他射过来,獠牙中喷射出毒液。
无数条蛇聚拢在他四周,缠住林城的四肢,漫上来、漫上来,很快就把林城全身覆盖住,他惊惧地尖叫,湿润的双眼瞪着天花板的灯,一条蛇爬过去,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血泊中传来哭声,好像在西面八方回荡,传到街边的酒吧,传到地狱。
众人在安静的墙角找到昏过去的林城,那时他泪流满面,手里紧紧攥着山花给他的那条红色的巾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