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边抛着灵币玩儿,一边笑答:“好。”
他和十年差不多高,有一头长发,轻柔搭在肩后,没有用任何发冠束缚,比十年总是束起的发冠,多了几分出尘意味,哪怕随意抛着石头玩儿,也无损这份天然的美丽。
看少年的这身打扮,像是云霄殿的弟子,不过,这只是小七的猜测罢了。
小七想了想,很谨慎的问他:“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少年道:“太宸仙府-仙子林。”
这个答案让小七放心不少。
她先前还担心此处若不是仙子林,即便折花发现她不见了,想来寻她,也是寻不到的,如今小七不担心了,又觉当务之急,还是退出森林到外头的草地上去等着比较好,一来林中危险,现下是晚上,自然更加危险。二来,折花肯定先从外头开始寻她,若她不在外头等着,两人很容易错过。
小七回忆了一下,在一起进仙子林的几个前辈中,好像没有云霄殿的人,少年的师傅既没来寻他,他一个人在林中也不安全,倒不如同她一块儿去外头等着。
小七有了主意,和少年商量:“我们去外面草地上吧?”
少年隽秀的眉轻轻往上一扬:“为什么?”
在万花谷时,小七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没想到流落到仙子林里,反而遇到了一个万事需要她来操心的少年。
她耐心同少年解释:“林子里很危险,尤其是晚上,一不小心就有灵兽跑出来吃人。”
未免少年意识不到灵兽吃人有多么可怕,小七摆出狰狞的表情和张牙舞爪的动作,模仿吃人的灵兽来吓唬他。
少年非但不怕,还‘噗嗤’笑出了声。
小七只好收回自己的‘狼爪爪’,严肃道:“真正的灵兽自然跟我不一样,他们凶狠好斗,残酷嗜血,若招来,注定有一场殊死搏斗,非死即伤。”
这原是雪衣告诉她的话,她原封不动同少年讲,是想唬着他出森林罢了,哪知少年听完她说的,眼窝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他道:“不用怕,我很厉害的。”
小七自然是不信这话的。
少年看上去比十年还要年轻,而且,连灵币都没见过……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小七同十年相处久了,晓得一般少年人脸皮都薄,若直白的戳穿他的谎话,估计会让他感到难堪。
小七觉得事情有点难办,她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能既照顾少年的自尊心,又能劝他跟她一块儿到森林外头去等着。
她还没想到好办法,少年却问:“你是仙子林的人?”
小七猛然反应过来,是了,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却没来得及互相认识一下。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她化形后,虽然学了许多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规则,可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像现在,她忘了该礼貌的同他说一说自己的名字。
少年提醒了她。
小七当即弯起眼睛,朝他笑:“我叫小七,住在万花谷。”
她自报家门,以此来表达友好。
少年好似又想笑了,模仿她的口吻,跟着交代说:“我叫彦月,住在云霄殿上面。”
小七心想,果然如她所料,彦月真是云霄殿弟子。
她现在有些信彦月的话了,云霄殿乃仙子林之首,门下弟子都很厉害,和彦月结伴,小七很是安心。
她问彦月:“你也被困在仙子林里了吗?”
彦月摇头:“不,这里困不住我。”
以小七浅薄的人生阅历来看,眼前这个绝色少年似乎有说大话的习惯,跟从前栀子花地里那朵总夸口说自己抢了许多大地精气,实际饿得昏昏欲睡的栀子花很是相像。
说大话不是个好习惯,小七婉言相劝:“其实……很多人都被困在这里,即便承认,也不丢人的。”
彦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不信他!
这于他而言,绝对是新奇的体验,他脸上的表情因此变得精彩,落在小七眼中,以为他尴尬了。
小七觉得自己太过不饶人,忙又弥补道:“其实说一点大话也没关系,很多人都有说大话的习惯……只要改正就好了!”
她笨拙的安慰,惹得彦月忍俊不禁。
他也不忍着,抱着肩膀,乐不可支。
小七被他笑得窘迫,脸蛋儿红了。
彦月瞧见,调侃道:“说大话的是我,你脸红什么?”
小七不答话,少年独自乐了一会儿,才止住笑,伸出两指,指间出现一片嫩绿小巧的叶子,他将叶子放到嘴边,慢悠悠吹响曲调。
树叶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格外响亮。
小七的心瞬时提了起来。
“别吹!”她急得直喊:“一会儿招来灵兽,我们打不过的!”
话音未落,大地震动起来,周围的花草树木也跟着抖动,震感十分强烈,小七觉得像是有一座小山笔直朝他们两人冲了过来。
她不做多想,一把拉起彦月的手,头也不回往森林外头跑。
她跑得飞快,系在发上的铃铛绳都跑掉了一根,彦月任由她拉着,跟着她狂奔,可是他俩还没跑出森林,那座‘小山’已‘哐当’跳过来,拦在两人跟前。
小山状若犀牛,四肢矫健,体态雄壮,真如小山一般。
只是,犀牛的皮一般是灰色,而小山犀牛则为黑色,且身上没有一丝皱褶,坚硬的皮肤蹦得紧紧的,仿佛积蓄无数力量,尤其是角,尖端如弯刀,散发森冷寒意。
仙子林里有许多灵兽,如果来的是一头凡级灵兽,或许凭借云霄殿弟子的实力,他们还能抗争一番。
可这头巨大的犀牛,显然并非凡级。
小七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先想到的是老谷主曾对她说过的话:花草和人一样,有的生下来就能好好活着,有的早早就会夭折……
世事无常,诚如老谷主所说,也许活着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
小七没来得及想更多,犀牛‘哞’的叫了一声,前肢猝不及防往下一弯,庞大的身体整个儿匍匐在地上,脖子紧贴地面,呈一副被驯服的趴跪姿势。
小七想象过无数个落难场景,唯独没想到这个。
她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去看彦月。
少年一只手任由她拉着,另一只手里握着她方才跑掉的那根铃铛绳,偏头朝她粲然一笑:“我说过,我很厉害的。”
犀牛趴跪的姿势很虔诚,好似一心一意等待成为他俩的坐骑。
少年携她跃上犀牛背,盘腿坐在上头,犀牛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头绳跑掉了。”
他倾身给小七系头发,鼻尖闻到栀子花香,这是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竟也不招人讨厌。
彦月凑得离小七更近了一点,笑说:“好香。”
他的呼吸扫过小七颈间细发,小七觉得痒,伸手拂了拂,解释道:“我是化形的栀子花精。”
“哦?”彦月系好她的头发,弹了弹她发间的小铃铛,剔透的眼眸里是动人的笑意:“化形花精多半根骨不错,你倒是个例外。”
这是小七的痛处,每每想起都令她低落,她的双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蔫哒哒,如霜打的茄子。
彦月见她如此,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儿:“怎么了?不开心了?”
面对彦月的关心,小七忽然很想叹口气,她问彦月:“你知道东山吗?”
彦月答:“不知道。”
小七不管他是否知道,只管继续讲:“东山上有很多花精,为了能够早日化成人形,大家想尽一切办法抢夺大地精气。”
“我家里有七朵花,我是最小的一个,因为我们家花多,抢到的大地精气又少,所以我常常饿肚子。”
“姐姐们为了不让我饿肚子,抢大地精气的时候都很拼命,因此常常被别的花打得遍体鳞伤,那个时候我就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将来可以保护她们。”
“后来,十年和雪衣把我们带回万花谷,阴差阳错的,我化成了人形……大姐告诉我,即便化成了人形也不能懈怠,要努力成为至强者,当时我踌躇满志,后来才发现,我天生劣骨,体内难以储存灵气,很难成为至强者。”
“修行这么多年,我只开了三朵花瓣……别的栀子花化形都是漂亮的姑娘,我却只是个小姑娘。”
“我们栀子花一族,开满六朵花瓣才能脱变成少女,开出满满一重花才能从少女变成年轻姑娘,我可能不但成不了强者,甚至永远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