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谁会让一个软手软脚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来承担。”
“那你信我了?”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伤口感染烧了两日的温度退下去,说道,“姑且相信你,还有..明军大破蒙古王庭威宁海,雨化田受命调往镇守辽东,他不在榆林。”
艾丽莎愣一下,浮出微笑,“谢谢。”她盖住眼睛,手掌裹的纱布将眼角湿润吸走,粗糙表面磨红了皮肤。“老实说,我一直在犹豫,见到他该怎么办..嗯..这是老天在暗示不见他是好事,我对他向来没有多少底线,见了..说不定会改主意。”
“喜欢他是我放任自己的任性,就算现在这个心情没有变过,对他而言,我是麻烦,他才抛弃我在京城,回想我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实现他的选择并没有什么的。”
“没有我..他会更好。”
她这样说道,明明是看开的轻松语调,流露悲伤即使双手盖住面容,也依旧能体会到。
撇开对立面,那样的人除了伤心,又能给予什么?凌雁秋深决喜欢上宦官不是好事,对她多少带着补偿心态。
“..也好,他不合适你,我认识不少好男人,等你好了,我一一介绍给你。”她顿住,想了想她的口味,说道,“风里刀那种不靠谱,要找靠得住的老实男人。”
艾丽莎沉默片刻,思考如何打消凌雁秋的当红娘热情,想想,她有剑,她说了算。
“很抱歉对你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只是大家立场和理念不同。”
凌雁秋歪着头,这种时候有闲心替别人着想,说她天真,还是傻,两者参半。
“我和他..的事..那个..”
“赵怀安知道。”
她瞪大眼,下意识地瞟一眼门的方向,怯怯地,“..他..”
凌雁秋抚了抚鬓角,“甜水镇没好药治伤,我和赵怀安快马到榆林给你找医生看伤,这两日,他打听不少事,对雨化田稍有改观,可有些东西不是朝夕能抹去。”
“谢谢你们。”
艾丽莎笑容灿烂,她就像那种给点阳光雨水就能复苏的野花,凌雁秋侧脸从她纤细柔弱的眉眼移开。
“你还需要时日静养,双手也不能沾水,我和赵怀安不放心,伤未好全,就跟我们走吧。”
“.我..”艾丽莎没说出我一个可以照顾自己,被人弹脑门。
凌雁秋说道,“你一个人,没钱,能做什么?”
一穷二白·艾丽莎,“...”哎呀,出门太急,忘记带钱。
——QAQ。
——贫穷如风,常伴吾身。
因为爱,想要保护他的自尊,保护他的不完整,艾丽莎放弃自由、理想,放弃自我,尽可能去顺从、忍受四方天空下失去飞翔翅膀。
再将自己底线一降再降,不奢望他会有和自己同样的感情,仅希望常伴他身边、想看到他,如此卑微的愿望,却被抛弃在京城,忍受刀枪光影一遍一遍闪过以及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煎熬。
放眼望去前方,一片黑暗,她不知道往哪迈出脚步,哪里可以坚持下去。
最终黯然退出雨化田生活。
她在榆林写的信几经辗转送到辽东北镇府司的案台上,已经是十多天后的事,随信封附有银十字,那是艾丽莎珍视、片刻不离身的挂坠,是离京带走三样东西之一。
攻打蒙古王庭断绝消息再延迟,调往辽东的路上雨化田知晓她擅自离京,修长指尖敲击着桌案,无形捶打着王钰的神经,连日急行,到达这废光精气神,身形略微摇晃。
反观雨化田,神情淡淡..若眼帘下阴霾没有那么重,若王钰额头没有被茶盏砸伤污血,夹杂泡开茶叶,或许有人会相信这个人有一副铁石心肠。
“当你看到这儿,我应该沿着来时风景,回去开满雏菊花的城市。
我在远去的路上,祈祷你平安无恙。
再见,我最爱的人。”
他凝视信良久,她字里行间说爱,一眼未看飞入云霄,是他心软,若心狠些...收紧拳头紧紧攥住,十字边缘扎破掌心留下丑陋的伤痕,抵不过他眉宇阴冷森寒,低声窃窃喃呢着自己能听到的语调,像入魔般。
“你说我就是你的家..去哪,你能去哪?”
伤口给艾丽莎照成不小的麻烦,随凌雁秋去风里刀他们寻到偏僻山野静养,看建好房屋陈设或许这些人中藏身地,此地四面环山,赵怀安他们进出需要一日,像她没有功夫不熟悉山路,二三日不一定能出去,这一养便是半年避世生活。
日子平静质朴,有几分高人隐世之风,清静幽然..如果风里刀不去招惹顾少棠整日吵吵闹闹,不过艾丽莎觉得不大可能,明眼看出他两是对小冤家。
说起来凌雁秋和赵怀安没有和人其他透露她和雨化田关系,小小的隐瞒,她很感谢,虽然不是全部,至少有一点点改变,人心本善,没有人是天生坏人,大家都是理念不同分道而行。
对了,常小文在月初带着哈刚童嘎离开,鞑靼女人性情烈火如风,爱情如同她的固执傲气,看清风里刀优柔寡断,不屑于与人争抢,分手代价..她把风里刀头发剃一半,就是一边秃一边有头发的一半一半。
“活该,你想当鱼塘,也看看人家这头鲸鱼愿不愿意舍弃大海来你的破鱼塘..”艾丽莎朝他做了鬼脸,落井下石。
风里刀摸着有些刺挠一半脑袋,苦着脸,“看着我这么可怜份上,小艾姑娘给点同情心..”常小文离开,对他而言,不用做决定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同情渣男。”
艾丽莎端着冷酷架子,看风里刀对着铜镜在半秃头顶上笔画来去,真怕他不小心割了脑袋,“用乌兹刀,那个快。”
风里刀听她的,乌兹很好用,刀快,力道控制得当不会伤到皮肤,一个亮蛋出炉。
艾丽莎问他要刀,他有些舍不得,毕竟旁边这位是原主人,她要收回去也是没办法的。
“小气巴拉的,给你了就不会要回去,”艾丽莎看得开,这刀在她手上拿来切菜,实在埋没了。
风里刀瞪大眼睛,锋利小刀在她手上如驯服的绵羊,手心手背颠倒,抛接,时不时做两个华美挽花,动作潇洒,“看不出来,你还会玩这个。”
她就想试试手复原的如何,很久没碰,但带在身边渡过不少年岁的刀,像她延长出去的手的一部分,过了前点生疏,很快找回熟悉手感。
“这刀拿好的刀油养护,擦拭刀身要用最好最柔软的棉布。”
“有,有的,”风里刀非常珍惜,保养镔铁方法,他找到老师傅学来的。
一阵沉默,风吹发梢,空气充满青草树木香气,她闭着眼呼吸着,心情平静放松,往下看山坡脚那几间房子,炊烟渺渺,是她曾经憧憬过的平静生活。
“渡过冬天,我要离开这里。”
风里刀收起铜镜和刀子,抬头看她,“凌雁秋他们知道?”
“不知道,所以想问你的意思,我要怎么和她说...”艾丽莎感谢她的照顾,天下无不散筵席,这儿再好,不是她停下脚步的地方。
风里刀思考片刻,说道,“凌雁秋和赵怀安会一直在这隐居,顾少棠身体恢复差不多,只是右手不得劲,我准备开春后带她寻访名医,你想去哪?也许我们同路。”
“我想回佛罗伦萨了,不知道边关有没有打仗?如果打仗肯定不能按原路返回,我就考虑从海上回去。”艾丽莎回忆当年历史课老师有没有讲过明代最出名老外最多的港口是哪里。
“你真的要回那个佛什么的?!”风里刀忽然站起来,身上碎发掉了艾丽莎一身,她又呸又拍,一脑袋的头发渣渣。
“你好恶心啊。”
“我是说,你兄弟对你不好,回去做什么..”
“可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一下也找不到方向。”
迷茫两大字写在艾丽莎脸上,风里刀叉腰,目光荡荡,卷着袖子颇有一番指点江山气势。
“谁也没有方向,方向是慢慢找出来的,你还没见过江湖是什么样子?我和顾少棠带你去好好领阅一下江湖是什么。”
“还不要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蹲下做了滑稽鬼脸,逗人开心,“不要客气,我拿你当小妹妹看。”
艾丽莎不领情,“你们的爱好好奇怪,都这么喜欢给人当哥哥的?这话让顾少棠听见了,又要丢镖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