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一听到邓艾对自己的想法持反对意见,但在邓艾这里听到反对意见的司马昭,并没有因为他的想法与自己相左而生气,反而十分恭敬的问道:
“士载将军有何高论?”
邓艾走出自己的座位来到了汉中与雍州的交界线,对司马昭解释道:
“如今的蜀国以汉中与高地为屏障,这里易守难攻,当年令尊太傅大人曾追随武帝在这里与刘备决战,结果铩羽而归,自那以后我大魏发动过几次志在夺取汉中的战争,可最终的结果也是众目所睹,就算是我们突破了汉中的防线,接下来蜀中的地形更加复杂多变,纵使兵力再多也无法发挥原本的优势力量,而蜀军正可以逸待劳,这样一来我大军就很有可能会陷入山峦叠嶂之间的栈道之中。而此时的吴国虽然国力也大不如前,但其新继位之君主孙休乃是一位英明的人,他以极小的代价就消灭了孙峻、孙綝兄弟对吴国朝局的数年掌控,彻底收回大权,并且重用陆抗、吾彦等有才之士,重整军势,若我军陷入伐蜀的泥潭之中,吴国趁势来攻我荆襄、青徐、淮南一带,那么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之中。”
邓艾的话除了补充了钟会所提伐蜀建议的不足之外,还以更加宏大的角度分析了局势,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诸葛绪也对此抱有相同的看法。
对邓艾和钟会都不服气的钟会当即反驳道:
“我东南边境自有陈骞、王基、胡奋等大将把守,我兄钟毓也在徐州,就算是东吴的贼兵赶来进犯也根本不需要去担心,至于邓将军方才所言,说蜀国地势复杂,这本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可并非不可取之地。当年秦惠文王就命司马错攻取巴蜀,之后当今蜀汉的开国皇帝刘备也曾攻入巴蜀夺取益州,难道他们能做到,大将军就做不到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钟会这是有意在挑起邓艾和司马昭的嫌隙,羊祜站出来对钟会说道:
“钟大人,邓老将军并非质疑大将军的能力,只是在讲述客观存在的事实罢了,你这番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在挑拨离间呢。”
见羊祜如此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钟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旁的山涛和裴秀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邓艾所说的理由虽有道理,却仿佛并非是他阻止司马昭出兵攻打蜀汉的真正理由……
对此司马昭和司马炎也有所预感,眼见局势变得有些难以控制了,司马昭站起身抽出了司马炎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到了过道中间:
“其实自寿春之战平息以来,这相安无事的六年之内我就想过要对吴蜀两国用兵,只是在先对谁下手的问题而踌躇不决,如果灭吴,大略计算一下,造战船,开水道,得用千余万个工日,这就要十万人一百几十天才能完成。另外南方地势低下气候潮湿,必然会发生疾疫,所以伐吴的方案被我暂时搁置。士季方才所言正和我意,但是有一个自我需要更正一下……”
说罢,司马昭在走到地图上“成都”的位置时停了下来,突然狠狠将剑刺进了这个位置:
“我不是要伐蜀,而是要灭蜀!三国鼎足至今已有四十余载,这些年连年战乱,敌我之间攻伐不断,大量军民死伤、生灵涂炭,我一直在想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方法才会彻彻底底的结束这一切,现在我告诉你们,我的答案,就是消灭吴蜀、一统天下!”
司马昭的这番话铿锵有力,且眼神之中所释放出来的光芒是那么的矍铄,令人无不侧目。
说罢,司马昭又指向了西蜀成都的方向:
“而这第一步,就是要从灭蜀开始。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待到百日之后,益州的主人会是我司马昭,还是他刘阿斗!”
此话一出,钟会率先跪在地上高呼:
“大将军神武!蜀汉必亡!”
所有人都清楚了司马昭想要灭蜀的志向是不容动摇的,所以也陆续走出跪在了地上,跟着钟会一起高呼,邓艾虽然心里仍旧是不赞同,但是在司马炎和司马攸的眼神示意之下,他还是缓缓屈膝跪了下来,只是高呼口号的声音,比起其他人要小许多……
(七):愿领兵
在确定了灭蜀的战略决策之后,司马昭命令所有参与此次军议的人回去之后都仔细去想一个方案出来,为此所有人在得到司马昭坚定决心的信号之后,纷纷回去开始思索灭蜀大计。
然而有个人却显得积极性很低,那就是邓艾。
在回身离开之际,司马昭凝视着他的背影,觉察到了邓艾始终不赞成出兵灭蜀,于是他在之后将跟随邓艾一同归京的师纂叫到了自己面前。
简单询问了师纂在邓艾身边的境况之后,便对师纂说道:
“其实这次找你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有一件重任要交托于你。”
面对司马昭的吩咐,师纂哪里敢有胆量拒绝,他拱手对司马昭回答说:
“大将军有命,末将必然遵从、万死不辞!”
司马昭笑道:
“不用死,明日我就会擢升你为邓艾的行军司马,以后就贴身跟着他吧。”
话说到这里,师纂已经明白了司马昭和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了,为此他感到有些犹豫,因为他追随邓艾身边多年,让他去监视邓艾的一举一动进而向司马昭汇报,他实在有些不忍心:
“大将军,请恕末将僭越,邓将军对您是绝对没有二心的,请您对他千万不要心生疑虑。”
见师纂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并且还质疑自己的行为,司马昭的口吻开始变得有些生硬起来,远没有之前对师纂那般的和善:
“师将军,有些事情不该你去过问,如何定论邓艾应当由我来判断,不是吗?”
话说到这种地步,师纂自知除了领命之外已经别无他途,于是他拱手接过了这个使命:
“师纂领命!”
随即司马昭对师纂说道:
“那好,现在我就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傍晚时分,心事重重的师纂来到了邓艾的侯府门口。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和邓艾说的话,师纂的内心就显得更加矛盾和挣扎,不过他知道这件事自己必须要去做,于是还是硬着脖子跨进了大门。
看到自己的老部下来了,邓艾自然是非常欢迎的,恰好此时他也因为司马昭执意要灭蜀之事而感到十分郁闷,师纂的到来让他有了一个可以抒发情绪的机会,于是他立刻招待师纂至书房之中饮酒。
瞅着邓艾眉头紧锁的样子,师纂主动开口问道:
“将军难道还对灭蜀之事心存犹疑吗?”
邓艾听师纂这么问自己,不免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他又不能将反对的理由直接告诉师纂,所以他只能喝闷酒以沉默来回答师纂。
师纂知道邓艾有自己的苦衷,也不便多问,可是司马昭的命令压在他的头上,他不得不摆正自己立场,于是在给邓艾斟酒之际劝说道:
“昨日大将军在军议之时所说的那番话,末将也有所耳闻,而且现在除了将军您之外所有人都依从了大将军的主张,就算是您采取不作为的方式来抗议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反倒会引起大将军对您的猜忌。依末将之见,以将军您在雍州的战功和声望,再加上您对蜀军以及姜维的了解,如果赞成灭蜀必定会受到重用,到时候等您立下军功,再想阐明自己的主张和立场,不就更加方便了吗?否则一旦让钟会等激进派抢走了所有的功劳,您可就真的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
经过师纂这么一提醒,邓艾认为他所说的有道理,况且他一想到司马懿临终前所嘱托他的内容,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参与灭蜀之战并且由邓艾掌控蜀国的局势,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第三天,邓艾携妻子司马凡入高都侯府拜访司马昭夫妇。
这时司马昭正在和王元姬在庭院之中品茶,见邓艾来了,司马昭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简单的行礼寒暄之后,王元姬便领着司马凡去内室聊天,而邓艾则留在了原地毕恭毕敬的站着,待到两位夫人离开之后,司马昭才伸手指向石桌的对面对邓艾说道:
“坐吧,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
自从迎娶司马凡以来,虽然名义上是司马家的女婿,但是邓艾从未以司马家的一份子自居,他始终以一个司马家的家臣作为自己唯一的身份,所以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只称自己的岳丈司马懿为太傅,司马师和司马昭也都是以大将军称呼,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妹夫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