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悲愤之余文虎首先想到的便是率兵杀入诸葛诞的营帐,取下他的项上人头为自己的父亲文钦报仇。
不过同样悲痛的文俶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对文虎说道:
“如今我们手中只有一万余人,而且城中的局势非常复杂,号令他们一起讨伐诸葛诞本就是以弱敌强,更何况我们还是因私起兵,恐怕这些士卒是不会听命于我们的。而相反的,万一有人将我们想要起兵讨伐诸葛诞的消息传出去,本就对我们有忌惮之心的诸葛诞必定会将我们处之而后快,在这有如牢笼一般的寿春城内,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可是文虎却不这么认为:
“正因为诸葛诞对我们有忌惮之心,所以我们才要主动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来自保,以我们兄弟二人的力量只要集中优势兵力,直取诸葛诞的中军大营砍下他的首级也不是什么难事。反之若是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才真的是等死。”
就这样,文虎不顾文俶的反对,召集麾下所有兵马公开了诸葛诞无端弑杀文钦的罪行,还命令他们跟随一起一起杀向诸葛诞的中军幕府。
正如文俶先前所说的那样,他们麾下的士兵光是担心城外的魏军什么时候攻进来就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哪里还有精神和力气跟随他们兄弟二人去与诸葛诞内斗呢?所以大家的反应十分冷淡,根本没有人愿意响应他的号召。
不仅如此,还有人打算将文俶和文虎兄弟的人头砍下来送给城外的魏军投降。
觉察到这一危险的文俶,在紧急时刻想到了先前杜预曾送给他的这一枚令符,他此刻方才明白司马昭的真正用意。原来他早就料到文钦和诸葛诞迟早必定会互生嫌隙、互相争斗,而一旦文钦死在了诸葛诞的手上,那么文俶和文虎可就岌岌可危了。
反观文俶和文虎所处的位置,距离外围的魏军仅仅一墙之隔,他们想要逃走的话机会很大,甚至可以手持司马昭的私人令符保住性命。
但对于是否应该出城投降司马昭一事,文俶显得非常犹豫,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送到了令狐愚身边□□,更无时不刻不被灌输仇视司马家的思想,后来更是三翻四次参加针对司马家的敌视行动,不仅亲手杀死了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同胞弟弟司马干,而且还在第二次淮南叛乱之中逼迫司马师耗尽精元与自己决战,以至于……
若仅仅有这些思想主导他的话,文俶大可选择与诸葛诞生死相拼,可是自从与司马师决斗之后,他对司马师的看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而对司马师油然而生出的敬意也波及了他对司马昭的看法,他的内心在动摇,他想要克制这一点却根本做不到……
想到这里,文俶握着令符的手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正当文俶对下一步应当如何选择而踌躇不决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大队人马运动的声响,他与文虎当即警觉了起来,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冲到了庭院里。
很快守军便冲进了围墙之内,他们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兵刃对文俶和文虎说道:
“文钦谋逆作乱伏诛,诸葛将军已经下令要拿下你们二人,立刻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
文俶冷冷笑道:
“放下剑不就任你们宰割了吗?还真是拿我们兄弟二人当蠢蛋了!”
说罢,他们兄弟二人便并肩挥剑冲杀出去,由于文俶的勇武世人皆知,在交手的时候尽管人数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却仍旧是无法阻止文俶和文虎杀出重围。
在守军的追击之下,文俶和文虎且战且逃,最终来到了城墙之上。
而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无路可逃了,因为身后就是数丈之高的城墙,他们只能选择以死相拼,或是跳下城墙摔死。
眼看目前的形势已经是凶险万分,文俶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又看了看面前如狼似虎的追兵,他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对面前的守军说道:
“我们的父亲已经死在了城内,难道我们兄弟二人还要遭受你们的羞辱吗!”
说罢,他便拉着文虎的手纵身跳下了城墙……
等到文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死,而且还似乎躺在了一处营帐之内。
很快他的视线就被一个人所吸引。
他就是杜预……
杜预见他醒过来了,露出了笑容说道:
“不用担心,你还没有死,我收到了风声说他们即将要对付你们,所以才会事先通知王基在城墙之下张网接应你们的,你们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了网上所以才幸免一死。”
同时,杜预也发现了文俶很担心自己的弟弟文虎,他宽慰他说道:
“文虎他的伤势比你稍微要重一些,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死对头给救了,这是文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虽然他心中已经对司马昭有了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但是以他现在的心境和立场,让他就这样投靠自己曾经的死对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握起了床榻旁所放置着的随身利剑站了起来,朝着帐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杜预也站了起来:
“你还是决定离开吗?现在的你还能够去哪里呢?”
文俶的眼神之中再也看不见以前的戾气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很平淡: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天大地大,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请等一下……”
就在文俶想要离开之际,杜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绢帛走到了文俶的身旁,你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也不迟。
文俶看了一眼杜预手中的绢帛,犹豫了片刻之后伸手将绢帛接了过来,然后摊在手心里。
他发现这是一封司马师临终之前写给司马昭的信,信中所将的重点全部都集中在文俶的身上,司马师嘱托司马昭说文俶一个难得的人才,虽然他直接造成了司马师的死亡,但是正所谓双方各为其主,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在战争之中俘虏文俶的话,司马昭断断不可因为司马师之死而迁怒残害文俶的性命,他希望文俶能够像昔日的郭淮一样,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终究成为利国利民的可造之材,但如果文俶坚持不降,就放他自行离去。
看完了司马师的遗书之后,文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热泪盈眶,鼻头涌现出无尽的酸楚,他低着头紧紧攥着司马师的书信。
许久之后,文俶方才抬起自己的头,他背对着杜预说道:
“我想要见司马昭一面……”
(七):弃宿怨
身处丘头大营的司马昭,很快就得到了杜预所传来的书信。
他看了书信之后没有任何的反应,而是将书信转到了陈泰的手上。
陈泰看了之后表情显得异常惊讶:
“什么?文俶居然提出了想要佩剑和你见面?”
在一旁的贾充和钟会听到陈泰这么说,也都露出了颇为担忧的表情,钟会立刻站出来对司马昭拱手说道:
“大将军,文俶乃是害死已故长平候的罪首,他本是来降反而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既然已经擒获了他就应该为先长平候报仇雪恨,砍下他的首级供奉于长平候的灵位前,这样一来也能够震慑城中叛军的士气。”
可是贾充却对钟会的这个意见并不赞同:
“可外界却并不知道文俶兄弟是否真的投降于我们,如果我们贸然杀了文俶的话,岂不是激起守军对我们的畏惧之心,逼迫他们和诸葛诞一起拼死抗争到底吗?这样一来即使最终我们取得了胜利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钟会见贾充居然公开反驳自己的意见,便与之针锋相对的辩论起来:
“那照贾大人的意思,难道要同意文俶的要求,让他带着佩剑来面见大将军,万一到时候他突然对大将军不利,谁来负这个责任?”
贾充见钟会明显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丝毫不予以让步: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
就在这时,身为决策人的司马昭终于开口打破了属于他个人的沉寂,制止了贾充和钟会的争论,同时也宣布了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