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马昭本人都这么说了,裴秀纵使心中不赞成也不好再表达反对意见,静静的退回了原位,许允见计划虽然有了裴秀的搅局,但还在司马昭并没有拒绝领兵出征,所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刻最为难受的便属坐在龙塌之上的曹芳了,其实他的内心真的希望司马昭拒绝出兵,这样一来许允那大胆而又疯狂的计划就会不攻自破,然而司马昭的决定却逼着他也一定要做出决断,从而不得不按照先前许允所制定的计划下诏:
命令司马昭统领河内、河南之兵共计五万人三日之后领兵西征。
同时,魏帝曹芳将会在平乐观之畔举行祭天仪式,为司马昭能够凯旋归来誓师壮行。
(四):规劝
散朝之后,裴秀紧跟在司马昭的身后,他相信以司马昭的睿智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隐藏的危险,这也正是他对司马昭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感到不理解的地方:
“侯爷,许允他居心叵测,此次坚持让您领兵西征解陇西之困,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司马昭听后淡淡一笑:
“季彦,你多虑了吧?当年家父发动高平陵之变时许允曾经与陈泰一同前往说服曹爽归降,后来张缉、李丰意欲让他取代我叔叔司马孚的职位,他也称病不从,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我司马家心怀异志呢?”
令裴秀没想到的是,司马昭居然真的没有怀疑过许允的动机,这令他吃惊之余也大感不妙: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许允首鼠两端并非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当初他之所以站在太傅一边,以及表面上没有附和张缉的笼络,完全是因为他认定曹爽和张缉都不是太傅和大将军的对手,可如今大将军因眼疾养病在府不能理事,他认为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所以……”
说到这里裴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及时收声不再说下去。
其实他这么做理由并不难理解,因为他方才那段话中,最后一句有着藐视司马昭的嫌疑。
可司马昭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你的意思是,许允和站在他身后的人认为,只要朝中没有大哥坐镇,我就好对付多了是吗?”
裴秀赶紧拱手为自己的失当言语致歉:
“在下失口乱言,还请侯爷恕罪。”
司马昭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裴秀的手背笑道:
“没有关系,如果他们认为这的确是自己翻身的机会,那就让他们试试吧……”
与此同时,回到德阳殿的曹芳心中始终没有平静下来,不稳的心跳节奏令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毕竟他即将要做的事,将会直接决定自己的命运。
张皇后看出了曹芳心中对此次计划还有很大的犹疑,于是便上前宽慰道:
“陛下,事已至此即使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司马家的野心日益膨胀,对您取而代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等到那时陛下不仅会失去自己的性命,更会失去自己身为堂堂大魏一国之主的尊严,与其这样不妨和他们鱼死网破。再说了,真正值得我们忌惮的是司马师,而司马昭无论是在朝中的威信以及能力都不如他的兄长,我们也不一定会失败的。”
“鱼死网破?”
曹芳的心中并不像张皇后那般的乐观:
“难道皇后你忘记了,曹爽被司马懿彻底击溃,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到底是谁了吗?”
经由曹芳这么一说,张皇后也不得不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当然也知道曹芳所指的人不是他人,正是如今代替司马师执掌朝政的司马昭。
见张皇后一时语塞,曹芳便再度出言警告她:
“司马昭以他那么危险的身份能够深入曹爽身边长达十年之久,让曹爽从内部开始瓦解,最终还利用了曹爽和桓范对自己不信任的劣势,巧妙的将他们引入了自己精心编制的陷阱之中,可见他的城府和心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尽管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张皇后还是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那又如何,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令人畏惧的间者罢了,可他指挥的东兴之战令我大魏损失惨重也是不争的事实,足见他与一生领兵从未败过的父亲司马懿有着极大的差距,更何况现在他是我们明面儿上的敌人,长处根本就无从发挥,我们何必过分忌惮他呢?”
曹芳看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劝服张皇后回心转意,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随便你们吧……”
眼看着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张皇后和许允玩火自焚,曹芳的内心是十分痛苦的,他并没有像曹魏的前任三代帝王那般胸怀大志,也没有开疆拓土、制衡朝政的野心,从小就活在曹爽欺压的阴影之下,他所想的不过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而已。
而如今无论事态会如何发展,他都已经无能为力。
就在张皇后为了下一步的计划实施离开德阳殿与许允商议的后不久,靠在席案之上右手捂着额头的他听到了门外的内监传来的声音:
“启奏陛下,中书郎卫瓘请求觐见。”
一听到卫瓘想要觐见自己,内心苦闷的曹芳本想拒绝,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与其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独自苦恼,不妨找一个人来说说话,这样一来可能多多少少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得到舒缓……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了殿门口: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得到曹芳允许的内监将大门缓缓推开,卫瓘跨进门槛之后跪在地上,十分恭敬地拱手向曹芳行君臣之礼:
“微臣卫瓘叩见陛下……”
曹芳缓缓抬手示意他起身:
“爱卿不必多礼,请起吧。”
“谢陛下……”
卫瓘站起身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曹芳的脸上愁云满布,于是便问道: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是否有难以排解的心事?”
一直以来在宫中任职的卫瓘形势非常低调,而且先前也不与张缉、司马师两派之中的任何人有牵扯,完完全全是一个中立派的边缘人物。
但是他总能够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而且完全不出任何的差错。
更重要的是,时间一长曹芳发现卫瓘并不是因为能力不足才无法得到两派人士的青睐,恰恰相反,曹芳认为卫瓘是在可以隐藏自己,他的才能绝对要比自己预测的还要高。
如今他又看出了自己的心事,曹芳有种很想向他倾诉的欲望,可是这件事毕竟牵涉甚广,容不得半点疏漏,所以他还是选择将这件事继续埋在心里,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对着卫瓘强颜欢笑道:
“爱卿多虑了,如今朝中之事尽皆交由太尉和新城候执掌,而新城候即日又将会赶赴陇西平定乱局,有他坐镇姜维必然会退军,朕还能够有什么忧愁之事呢?”
卫瓘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从曹芳方才所提到的那句话当中看出了端倪,便拱手说道:
“陛下,如今的司马家在曹魏社稷之中已然根深蒂固,地位非常人能够撼动,张缉、李丰之辈就是因为看不清形势和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实力,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你……”
虽然卫瓘没有明说,但话语之中的警告意味已经非常明显,曹芳知道他看出了自己担心的是什么,然而还没有等他惊讶完,卫瓘接下来的话给他的冲击更加剧烈:
“再者,至少目下整个曹魏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司马家,因为能够帮助陛下抵御吴蜀两国的只有司马家,就算是司马家被连根拔除了,万一到时吴蜀合纵来犯,恐怕朝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姜维、陆抗的对手,只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微臣恳请陛下可千万不要有自断臂膀之念,要以大魏社稷的稳定为重啊!”
这次卫瓘的话说得丝毫隐晦,字字句句虽然没有指向任何人,但却异常露骨,听得曹芳一时间慌神到不知如何应对了,手心里也不知不觉的渗出了冷汗……
不过也得益于卫瓘将曹芳的心事挑明,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心态反而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后,曹芳无奈的叹息道:
“爱卿,你这话可算是说到真的心坎儿里了,可有些事朕也无法阻拦,从朕登基开始便沦为曹爽手中的玩物任他摆弄,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傅将朕解脱了出来,本以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当一个皇帝了,可不成想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依旧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也许,这就是先帝篡汉所得到了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