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女>作者:一碗秋
文案
闱庭深深,鹧鸪啼泣。命途凄遑多舛的两人默默将生命中微稀的光热都暖给了对方的故事。
病弱沉毅少年小叔X温柔娴雅大美人长嫂
没有金手指,非苏爽文。慢慢讲故事~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氏 ┃ 配角:陈谆,陈诀 ┃ 其它:尽职的配角们
一句话简介:万般心事终虚化
立意:爱是无私的奉献
第一章
我已独自在这里待了太久。
久到,许多事已经被忘记。
忘了自己身前的事,名字、身份、经历……忘了为何死后徘徊在此不肯去投胎。忘了,都忘了。
我缩在阴气最浓郁的角落,冷眼打量这荒弃的院子,瓦潮屋漏,蛛丝孱密,尘积尺厚,苔暗垣残,寒气森森。
我没有害过人,日常里除了昏着头偏窝于一隅,便是在这院子里飘来荡去。
那天,日头正盛,阴鬼之气微弱,我照例躲在角落昏头昏脑瑟缩着。隔着杂草繁茂的院墙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丝竹管弦,鞭炮齐鸣,好似是一支迎了亲的队伍欢欣雀跃地回府。
成亲,我也是成过的。不过我是个短命鬼,没见过其他人成亲的样子。罢了,反正镇日里无所事事,去解解闷看看人间。于是我沿着墙根,避着日光,飘去寻个看戏的好位置。
朱漆大门上高悬的匾额笔走龙蛇泼墨“陈府”二字,气派非常。到底是大户人家大操大办的喜事,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红毯红绸红灯笼,红烛红帐红盖头,无处不吉,无处不喜。拜过堂礼成,新娘子被两个婢女搀扶去了张灯结彩的里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倒叫我听出来了个大概。新娶娘子的是巡阳知府陈家嫡少爷,单名诀,已致仕,前途大好,端是生得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的弱冠儿郎。他倒是面善,好似在哪见过,不过因为我在阳间久久踯躅不去,阴魂日渐不济,首先消散的便是生时记忆。
酒过数巡,新郎入洞房时已是月明天中。一只老鸹自墨色夜空飞过,孤叫一声,幽幽掠过陈家府邸。这老鸹,人家喜事也要来掺和么,真是不吉利。不过想来,我这只鬼和老鸹也没什么区别,要论不吉利,我这阴魂才是不招人待见。
我借了一阵阴风飘入喜房里,但观新娘端坐塌上,层层珠翠喜服叠身,好似一部待启封的典籍。红烛烧了大半,陈诀在来时路上吹过了一阵冷风,身上的酒也已经醒了。新郎官用一杆喜秤挑起红盖头,新娘这才露了脸,可见生得皓齿明眸,肤如凝脂,见之忘俗。眼波流转间能看得出,小夫妻两人彼此俱是对这桩婚事满意,皆是又羞又喜。
那陈诀满是怜惜地轻揽过新妇,柔情蜜意,轻声哄向怀里娇妻道,“夫人,陈诀与你结发为夫妻,自此恩爱两不疑。我定会好好待你,不让夫人受半分委屈。” 陈氏女听了心里眼里满是感怀,庆幸自己得觅良人,面上也不自禁露出喜色,顾盼间更添几分姿容。饮过合卺酒,婢女剪了烛,二人便同衾而眠。
屋里复又漆黑一片,我舍了这对新婚燕尔,又飘往到我日常藏身的冷清院子。
咦?这久荒的院子里屋竟是亮起了一盈微希烛火,这里何时有人住了?
第二章
才离开一日罢了,敢占我的地方?眸间戾气翻涌,我定要给这人些颜色看看。
穿墙入室,屋子内间的陈设未更改半分,只是不复往昔深重如盖的灰尘与蛛网。色泽暗淡的上品柚木床上半掩着靛色床帐,帐后不时传来几声清咳。映着跳动的微弱烛光,这便是那可恶的“鸠占鹊巢”者了。
我移向西墙屈指成爪,刚想使些鬼魅伎俩吓破这人的胆,不防入眼竟是一个清俊苍白少年,倚枕半卧,左手持半卷儒典,右手曲握成拳抵在心口,似在忍着什么极大的病痛。
这张脸……
魂魄像是被重锤,震得我不得不靠墙蹲下埋头膝间。这阵急痛差点将我的神魂撕裂。
他到底是谁?可恨,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人真是克我这只鬼,看来以我之力不仅是赶不走,还得提防着这莫名的魄散征兆。平复如常后,我挪到阴气最盛的角落盯着那少年。
若是住在这,那定然也是陈家的人了。怎么没去参加喜宴,独自在这冷清的地方呆着?我满腹疑惑。
吱呀一声,门扉轻启,一个小厮端着碗药躬身进门。
“二少爷,该吃药了。这会儿别读书了,仔细眼睛。”
“嗯,搁着吧。”声线清洌如泉,一语才毕,又添几声清咳。
原来是陈府二少,怎么会住这么偏远萧条的院子呢?兴许是不得宠吧。
“二少爷,大少爷今日娶亲,府里可是热闹呢。听说那大夫人虽说家世比咱们陈府差些,可却是巡阳城内顶出挑的美人,大少爷真是好福气。”小厮自顾自碎碎念,但是一想似乎话里有些不妥,二少爷一向玲珑心思,连喜酒也没得吃岂不是暗贬他没福气?一番话没经脑子,也不知二少吃味了没有。
小厮冷汗涔涔地回味刚才自己无心多言的几句是否会招主子的责怪,帐后的人嫌吵正不耐地伸手去抚拧起的额心。
“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小厮退到门边,这才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又开口:“二少爷,那药……”
话未完已被截断。“我一会便喝。”
“是。”小厮得了肯,轻手轻脚合门而去。
帐子里的人一动未动,直过了许久桌上那腾着袅袅热气的苦药凉透,才放下书起身,熟练地将一碗药尽数倒入窗柩边的花盆里。
月光莹白如玉,这少年身着单薄中衣长身而立,隽美出尘,面如冠玉,谪仙一般,只是太清瘦了些。
他口中轻喃“是她么……”,出神地站了一会,直至咳意又起,才吹熄烛火入榻而眠。
第三章
新婚头几个月里,陈诀与新妇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好不恩爱。
不过于陈氏而言,如此举世难再寻的良人与良缘却是好景不长,这又是何情状与说法,还待我这好看是非的闲鬼来娓娓道出前后原委。看戏的人隔岸观火,内心平静无澜,不过于台上戏中人一颗炽热单纯的心而言,齿冷也只需一瞬罢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个野心不菲且蠢笨恶毒的通房丫鬟说起。
但凡大户人家中的公子哥们成了年,房里必是要塞一两个教导人事的婢女,陈诀亦不例外,于情理也无不可。只是偏巧这个婢子心胸狭隘,存了争宠夺爱的心思,又欺陈氏娘家商户小门,家世单薄。仅凭一张出众的脸博得个巡阳城第一美人的虚名,惹得大少爷一整颗心扑在她身上,从小侍奉的她心有不甘,便要暗中寻事端。
恰逢陈诀肩负御前官务,需离府数日。
是日午后,草青树绿,蝶舞花间,一派早春的融融之景。这婢女陪同陈氏在小园中赏花晒太阳,身边其他随侍之人都已被遣走。她心下觉得时机难得,见陈氏歪在湖心亭中慵懒欲睡,恶从胆边生,便想推她下水。
小园地处陈府东北侧,离我常驻的偏僻冷清小院倒是不远。这不,我听到了落水声与呼救声,这终日不离院的陈府二少也听到了。他急急起身批衣唤人,不见有人回应便猜到小厮又是偷懒去了,一面脚步不停速速赶往小园湖边。
婢女见事成,又怕被人瞧见自己在场,早已一溜烟逃走撇清干系,反正左右无人,若陈氏真死了,还不是全屏自己这张嘴想怎么辩白便怎么辩。
他见到水中之人,没有半分犹豫飞身跳入了湖水中,将挣扎力竭已呛了好些水昏迷的陈氏费力拖上了岸。
小园离几个主子的内院都远,陈府也并不于人事上铺张,每个院子仅配婢女及小厮几人。家风严正,仆从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事并不四处走动。那婢子深谙府中情状,天时地利人和,因此才敢如此胆大包天。
我听伺候的小厮和其他院的人嘴碎的时候知道,这陈府二少不得宠是因为母亲是府中一个三等扫撒丫鬟,陈老爷酒后一时糊涂才有了他。陈老爷一向与老夫人相敬如宾,又畏惧老夫人善妒又强势的性子,从不敢纳妾抬姨娘。本想也将这丫鬟打发了走,却不料已有身孕,又十月怀胎生下了陈府次子,不得不给个姨娘的名分。但陈老夫人不喜这母子二人,陈老爷亦不敢插手。姨娘本也是性格刚烈的女子,气结于胸,生下不久便郁郁而亡,只留下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少爷陈谆,先天不足,缠绵病榻,久居别院,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