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慵懒地斜靠在门口,完全挡住了出口。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稍胖一些的鬼佬,从气势上看,他一人甚至压倒了对方两人。
“我们也是无奈之举。”稍胖一些的鬼佬摊摊手,回头朝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另一人立刻站了起来:“周,我希望你清楚,唐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这么一个人得罪BOSS不值得。”
五分钟后,房间内安静下来。周宴北仍立在原地,门敞开着,另外两人早已离开。而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沉溺在美梦之中。
自来新西兰之后,倪晨从没有睡得这么熟过。飞机颠簸了十一个小时,后又因时差原因,反正她的睡眠一直没有得到过保证。
只是她本就睡得浅,蒙蒙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交谈声。其中一个像是周宴北的声音,另外两个声音她没有听过。
倪晨想睁眼,但眼皮出奇地沉。再后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直到身体渐渐冰凉,她才慢慢清醒。
倪晨怔怔地望着狭窄的车顶,大脑一片空白。数秒后,她蓦然从座椅上坐直身体,原本披在她身上的毛毯也落在了地上。
车内亮着灯光,前座却没有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倪晨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刚想下车,视线忽然落在倚在车头的身影上。
这么冷的天,周宴北只穿了一件帽衫。他一手抄着裤兜,一手夹着烟,面前是延绵不断的公路线。
深夜的公路两旁杳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的牧场。公路上也没有路灯,除了车内昏暗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
在这个无声无息的黑夜里,他们俩就像是这世间仅存的两人。
倪晨将毛毯拾起来,往身上一裹,随后打开车门走到他身边,透过车内的一点点亮光打量着他。奇怪的是,明明光线这么不好,他的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
“睡得好吗?”周宴北吐出一口烟后,笑眯眯地问道。
“我以为你会向我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倪晨反问。
周宴北闻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车抛锚了,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三个小时,距离新西兰上班时间还有六个小时,等到有人来接我们……”他顿了顿,得出结论:“大约需要十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荒郊野外待满十个小时?”倪晨哆嗦地一挑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夜晚的温度可真低啊,她不过才出来一会儿,身体就已经快冻僵了。
周宴北回答:“等天亮有去皇后镇的车,我会请他们先把你送过去。”
“所以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地赶路?我又为什么会昏倒在你房间?”
倪晨之前只觉得他跟自己印象里的导游不大一样,却选择性地忽略了他身上那份神秘感,直到这个时候才渐渐察觉出了他身上的不对劲。
三更半夜地赶路,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周宴北明知她想问的是什么,却故意绕开了问题。
“嗯,皇后镇带另一个团的同事明早有事需要提前回去,原本我是打算替他送机的,谁想会遇上这种事情。”周宴北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弯腰摁灭烟头,抬起头后看到她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像是冻坏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一片冰冷。
他忙抓住她,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座。
周宴北将车门落锁后,把暖气开到最大,又将自己的棉袄扔给倪晨。
“穿上。”他命令似的说道。
“那你呢?”倪晨问。
“我总比你身体强壮些,而且你刚才站的那个位置正对出风口。”周宴北说。
倪晨仍在瑟瑟发抖,都这个时候了,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她三两下将棉袄往身上一套。
一股清雅香水味,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称。
“你是在撒谎吧?”倪晨从后面盯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真话。”周宴北说。
车内开始沉默。
倪晨靠着后座椅背又眯了一会儿,大概是刚才睡得时间有些长了,这个时候怎么都睡不着,大脑也格外清醒。
她微微睁开眼,偷偷看向周宴北,见他安静地靠着椅背,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装睡。
凌晨三点,车外簇蔟的风声异常明显,远处的群山在暗夜中形成一条天际线,仿佛把世界割裂成两半。
倪晨轻声轻脚地爬到了前座,小心翼翼地替周宴北盖上毛毯。只是她刚要离手,周宴北原本紧闭的眼睛便忽然睁开,吓得她手一抖,立刻往后缩去。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果然是装的。”
“明明是你把我弄醒了,却恶人先告状?”周宴北打趣道。
倪晨干笑两声,干脆盘腿坐好。
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问,周宴北都不会说出实情的,她也敢肯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周宴北见倪晨不打算再睡,从旁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她。她打开来一看,是面包和饼干。
“在酒店买的,没有多少选择空间。”周宴北说。
“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逃亡,连干粮都准备好了。”
“保不准就是呢?”周宴北一本正经道。
她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眯起眼打量着他。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可听着反而有些心悸。
“吓到了?”周宴北问。
“周宴北,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玩命的。”
“放心,你安全得很。”说完,他把座椅放低,双手枕着后脑勺靠了下去。
倪晨见周宴北也确实是累了,不想打扰到他休息,便只好就此作罢。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将袋子放到原来的位置。
暖气声呼呼作响,倪晨的脸不多时就被吹得一片绯红。她一扭头,在看到后视镜里的画面时,身体不自觉地僵住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居然还停着一辆车,那辆车内的灯忽明忽暗,这才导致倪晨一眼望见。
在这样的环境和这个时间点,倪晨不由得不多想,恐惧也蔓延开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大概只有等死的份。想到这里,她不禁往周宴北那边挪了挪。
眼下,她脸色煞白,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战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宴北。在被暖气包围的车内,她的身体竟也慢慢冷了下去。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黑暗游戏的诡异开端,表面上静谧无声,内里却暗涛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倪晨的身体又僵住了。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周宴北。此时此刻此地,这个男人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冷风过境,天色依旧没有变亮的迹象。她从未觉得黑夜如此漫长,仿佛深不见底。
周宴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慢悠悠地睁开眼,侧目瞧着倪晨,只见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着座椅耷拉着脑袋睡着。
她可真能睡啊,之前都睡了那么久,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得这样熟。
他将她扔在车底的包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了护照,看到上面写着“倪晨”两个字后,又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周宴北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条微信,忽然听到身边有轻微的啜泣声,按动手机的手指戛然停住。
他转头看去,见倪晨的肩膀一上一下,轻轻抖动着,哽咽声从她唇边溢出,在她露出的半张侧脸上,一行眼泪清晰可见。
他心里蓦然一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似乎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可惜他没有听清。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辆车子,随即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天微微亮,倪晨醒了。
缩了几个小时,她身体的每根骨头、每块肌肉似乎都在抗议,她的手脚酸麻得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走,先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我再拦辆过路的车,让他们先送你去皇后镇,你在原来的酒店等我。”周宴北清爽的声音响起,倪晨望过去时,他暴露在晨曦里的脸仿佛发着光。
“那你呢?”倪晨问。
“我等着拖车公司把车拖走,放心,耽误不了你的行程。”
“我不能跟你一起等吗?”
倪晨说这话的时候本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问话而已。可她嚼着面包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就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她霎时撞进他眼底。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端详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表层的皮肤,看到她内里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