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鱼纵身一跃跳到了舌鬼齿最大的那片叶子上,它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上面的倒刺和毒素,周身的鳞片迅速开合,吸收着舌鬼齿吐出的混沌之气。
流光在叶片上站稳了,拔出金簪握在手里,淡淡道:“原来是赤鱬。”
几千年前,流光曾与赤鱬有过一战,赤鱬大败,流光用息壤填平了赤鱬一族栖身的沼泽,杀光了它所有的同伴。只有这一只身魂难灭,便被她镇压在太行山下。竟然还能在这里遇上它。
赤鱬立起身,瞬间化作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火红的袍子,袍子上还绣了一尾鱼。
他朝流光微笑:“这么多年来,我被压在山下,日日都想跟神女大人请教一个问题,今天终于有了对面的机会。”
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流光的眼神却始终是冷的,仿佛对他要说什么并不在意。
“神女大人出自山林,我们赤鱬一族也同样出自山林。您刚出世的时候在山林里迷路,我们族里的一个小辈还曾经冒险给您指过路。沁水一战赤鱬战败惨遭屠族我没有话说。只是为何,为何您连这个小辈也不放过呢?”
赤鱬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那低沉中蕴藏着经年不灭的怒火和滔天恨意,但一切都被那张青铜面具掩下。他那双火红的眸子仿佛是在烈火中锤炼过,一眨不眨地盯着流光。
流光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
空无一人的树林里,一条小鱼旁若无人地在沼泽上露着肚皮,一天之中难得有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照到这片沼泽地里,于是它抓紧这少得可怜的时间晒起了太阳。它甚至还哼起了小曲,赤鱬的音色仅次于鲛人,在妖族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连树林中的灵物都很喜欢它的歌声,帮着它把歌声传递了很远。
迷路的流光循着歌声走来,看到这条模样奇怪还在晒太阳的鱼。
……
太久远了,远到流光已经有些记不清那条小鱼到底长的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它的歌声真的非常美好,美好得就如那天一触即碎的阳光。
流光半垂着眼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赤鱬称霸一方,霸占了沁水的中下游,将附近所有村子的人抓来活吃,导致沁水一带全是荒村孤魂……那些被你们吃掉的人,又该去找谁呢?”
赤鱬笑了一声:“人为什么不能吃呢?天生万物,自古至今不都是吃来吃去的吗?赤鱬吃人,可人也吃我们!难道就因为人是女娲造物所以就不能吃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流光没有说话,她听到赤鱬换了阴柔的声音低声问她:“你知道神和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流光抬眼看他。
赤鱬的眼里闪着红光,他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道:“神妖自天地初分以来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先民,到底是什么使它们从此划清界限了呢?”
“是人啊。帮人的就被尊称为神,吃人的就被陷害为妖。唯此而已。”
————
顾申同江鱼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
视频刚打开的时候漆黑一片,然后他们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似乎在教另一个如何调整镜头。
和斌去年带的那个团队上珠峰是为了拍纪录片,不过珠峰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上得去,他们应该还特意培训了一个藏族的向导,教给他拍摄的一些技巧,这样万一专业摄影师到时候登不了顶还能有个人顶替。
镜头一转,两人在摄像机的画面里看到了一个笑容憨憨的藏族小哥,顾申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之前和顾申脸对脸一起掉下来的那具尸体。
顾申听到那个叫他摄影的人似乎叫他多吉,于是便猜测这大概是这个藏族小哥的名字。
多吉好像还有些害羞,镜头对着自己没超过十秒就转而对着别人了。
“我们现在在前进营地,有个女孩感冒了,索多说让她不要爬了,就留在这里,然后让格央也在这里照顾她。”
多吉的汉语发音似乎还有些不标准,有些句子也说得不太顺溜,不过他似乎对这种拍摄练习非常感兴趣,不停地拍着周围的事物。
下一秒镜头怼到了格央脸上。
格央拿着静脉输液针正准备给感冒的女孩注射,由于天冷静脉收缩,扎了几次也没扎进去,格央不得不换了只手重新扎。
女孩脸色苍白地躺着,神色萎靡。
终于把针扎进去了,格央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解开女孩胳膊上的止血带。
顾申看着镜头忽然笑了一下,江鱼奇怪地看向他。
“不是,你看这个叫多吉的小伙子镜头一直对着格央给特写,另一个女孩就直接一闪而过了,应该是对格央很有好感吧。”顾申道。
江鱼不是很懂,但是觉得有点道理。
两人又专注地看了起来。
“格央上次就因为顾客得了高反没能登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上珠峰了,看来今年又没机会登顶了……”多吉在背景音里说。
拿着东西返回的格央回身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要你多嘴,我明年一定能登顶的!”
多吉憨憨地笑了两声,跟在格央身后拍她整理药物的样子。
格央有些不耐烦他总是拿自己开玩笑,对着镜头道:“一会儿你们就要出发了,还在这里拍我做什么?一会儿索多该来叫你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索多让大家准备出发的声音。
多吉的镜头转了一转,又回到格央身上,接着画面中传来多吉有些犹疑又有些期待的声音。
“格央,这是我第一次上珠峰,登山学校的老师都说我是最有天赋的学生,我一定能登顶的!等我从山顶下来,我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说?”
格央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什么话?你现在说就是了。”
“嘿嘿,等我回来告诉你!”多吉笑着跑了,摄像机中颠簸的画面如同他上下翻飞的心。
看到这里,顾申和江鱼都沉默了,想到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多吉以及从去年后就疯疯傻傻的格央,谁也说不出话来。
多吉想对格央说什么呢?答案是显而易见吧。
接下来多吉似乎并没有关闭摄像机,在爬山的路上他也在随手记录着周围的风景。不得不说拍摄团队选中他来做备用摄影师真是独具慧眼,这个男孩子似乎对摄影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随手就能捕捉到最美丽壮观的画面。
顾申江鱼渐渐看入了迷,就好像跟着多吉走了一遭,用他的眼睛观察着雪山的壮丽。
过了二号营地,和斌突然出现高反症状,整个团队停下来扎营,似乎有人正试图同前进营地的格央联系。多吉一个人跑出了帐篷,拿着摄像机走远了,中途似乎撞上了索多,对方问他要做什么,他答了一句“小解”就跑远了。
雪山上天寒地冻,解决生理问题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摄像机的镜头黑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亮起来。
多吉没有说谎,这么高的海拔别人呼吸都是件困难事,他竟然还能一边小解一边哼歌,完了甚至
一路还哼着小曲,顺着出来的路线往回走。
他走的稍微远了些,远远的只能看到帐篷前似乎有两个人影在争执,其中一个是索多。
多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谁知道他刚走到一块石头前面,帐篷里突然传来可怕的尖叫声。
这声音中所包含的害怕与恐惧令多吉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前进,只能傻愣愣地看着那顶帐篷。
帐篷里有光源,所以外面映出了人的影子。
他们本来十四个人,去掉留在营地的格央和另一个女孩,剩下的十二个都是大男人。和斌受伤躺着,背靠着帐篷,比别人矮半截的那个身影就是他。除了和斌和多吉,剩下帐篷里应该还有十个人。
多吉数着帐篷上的影子。
一、二、三……八、九、十……十一。
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呢?
赤鱬
听到赤鱬的话,流光浑身一颤。就在这时,一直声调平静的赤鱬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条长鞭,向着流光挥了过来。流光神思未定,在他猛然间的袭击中有些乱了阵脚,往空中一跃,勉强躲开差点甩到她眼前的鞭子。
赤鱬轻笑一声,飞身从水面上滑过,瞬间便跳到了流光所在的这一片叶子。流光手中的金簪已经化作了金色的剑,剑柄上的花印微微闪烁。她回过神来,提剑刺向赤鱬,不过赤鱬身形变换飞快,在滑腻的舌鬼齿叶片上移动对他而言就像是水里那样游刃有余,流光就不一样了,她得时刻提防脚下不会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