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申不知，她又自问自答:“是穷奇。”
“穷奇？”顾申挑眉，他只朦胧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还是在某本不知名的修仙小说中。
“《山海经》里有过记载，穷奇大小如牛、形状似虎，喜欢吃人，而且吃人的时候总是从头吃起。”流光道，“不过那是一般的穷奇。穷奇之中有一只妖性最邪也最为暴虐，那只穷奇长相也很特殊，浑身长着白毛头顶有一对金角，力大无穷见人就吃。此物刚刚出世时曾被一位先人收为坐骑，貌似乖顺，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咬了我一口。当时我刚刚凝成肉身，被它咬了以后魂魄不稳，气得我将它浑身的毛全都拔了下来然后挂在树上示众。穷奇这个物种非常看重面子，因此深恨于我。”
想到当时流光像个孩子一样气滚滚地给穷奇拔毛的场面，顾申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们就这么结了仇？”
流光站了起来，在桌上踱了几步，在靠近窗子的位置重新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是。它在神妖大战之前叛逃出去，将神族的消息透漏给了妖族，招致了祸患。”流光轻声道，“五荒山中上百神族在睡梦之中被破了结界的妖族逐一砍掉头颅，就连之前将穷奇收作坐骑的先人也未能幸免。”
“而那个先人，正是将我从荒山野岭之中带出来，助我化身成形之人。”
顾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那位先人应当也是不凡之人吧，能将穷奇收为坐骑，把流光从深山中带出，一定是内心坦荡对世间万物不存偏见的人。这样的人对于流光而言，恐怕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流光转过头来，眼中的怀念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笃定：“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去不可了吗？就算珠峰是刀山火海暗礁险滩，我也会去见一见那只穷奇，不为别的，只为亲手摘下它的脑袋。”
既然有了目标，自然得想着如何实现。流光让顾申查看要如何才能到达之前和斌的团队出事的地方，顾申闻言就直接给和彦打了一通电话，询问他表叔攀登珠峰的经过。
和彦听了之后道：“你以为想爬珠峰买张火车票坐到山脚下就行啦？可没那么简单呢。我听表叔说过，普通游客爬到珠峰大本营下面的绒布寺就不让再上了，除非你们有登山许可证。”
“那怎么才能申请许可证呢？”顾申问道。
“你当申请护照呢？”和彦在电话那头道，“珠峰可不是你只要有钱就能上的，你想啊，你要爬8000米的高山，那不得从5000、6000、7000慢慢爬起啊，你得有了这些登顶证明，人家才给你办呢。”
流光听得不耐烦：“照你这么说，爬珠峰之前还得先爬好几座山，你看我像是时间这么充裕的人吗？”
一听流光开口了，和彦不敢耍贫嘴，嘿嘿笑道：“那我再问问我表叔，看看有什么法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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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斌听闻流光要去珠峰的打算，立马跟和彦表示想要再见流光一面。和彦征求了流光的意见，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一家广式茶餐厅的包厢，这里环境优雅又僻静，正是适合商谈事情的地方。
这是流光第二次见到和斌。上次在医院见到时她还是以猫的形态，这次陡然换作了人形，和斌也没有太过惊异，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又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
几人刚在椅子上坐定，和斌就开口道：“流光小姐想去珠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和彦在一旁陪笑。
流光挑眉：“哦？”
“现在爬珠峰都有专门的商业团队，西藏那边就有一个登山学校，里面的向导都是夏尔巴人和藏民，他们身体素质过硬而且登山经验丰富，有他们在可以增加登顶成功的几率。”和斌道。
流光敛眉垂眸：“登不登顶的，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她只是想找到那只穷奇。
和斌观她神色，又道：“不过这些商业团队带队之前也会要求你有相关的登山经验，不然很难让你上去的。”
“登山经验？”流光笑笑，目光里有着异样的神采，“我自山中诞生，山与我本就是一体，移山动山掏山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现在金簪之中的神力尽失，移山掏山是有些难了，不过动山却也在我的一念之间。”
流光从长白山走出，魂灵与大山源自一脉，这天下所有大山皆受她掌管，被她驱使。神妖大战中死了那么多妖怪，魂魄皆由她以移山之术镇压于大山之下。倘若不是金簪神力消失不见，她的魂力也跟着衰微，封印镇压妖怪的结界本该牢不可破。
和斌似乎早已料到她有此种说法，笑着点了点头，“流光小姐自然是有本事的，不过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吗？”
流光顿了顿。
顾申道：“还有我。”
流光掀起眼帘看向他：“你真的要去？”
她当然是希望顾申去的。她虽然不怵攀山，魂力也恢复了大半，但是毕竟只有一魂一簪，金簪还失去了效力。顾申体质特殊，驱邪避凶，倘若那穷奇真的在珠峰上弄出什么陷阱，带着顾申肯定是有用处的。
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由，有件事在她心中盘桓已久亟待证明，这趟去珠峰说不定是个契机。
顾申笑了，眉目柔和：“总觉得我是该去的。”
他这个人这二十年间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父亲让他读书考大学他就考，让他去当兵就去当，别人好像都有梦想，连和彦也梦想着有一天能继承家产大肆挥霍呢，他却偏偏没有一点追求，好像只有去长白山这个执念。长白山回来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跟着流光，完事以她为先，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好像他同流光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见的牵连一样，他总也忍不住地跟在她身边。
流光盯着他看了许久，眸光闪动：“好。”
和斌道：“既然顾申也要去，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些问题了，珠峰上面的高海拔低氧环境短时间是很难适应的，恐怕还要提前就得培训。你有过登山的经历吗？”
顾申点点头，“以前在野外受训的时候，也爬过不少山，攀登技巧也都知道。”
和斌舒了口气，苦笑：“那倒好办一点，毕竟珠峰不比其他的山，每年都有人上去就下不来了，甚至没办法救援。”
事实上，攀登珠峰的死亡率常常达到百分之十。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流光问道。
“珠峰攀登周期一般是四月初到五月底，商业团队一般都得提前一年预定。”和斌道，“不过我之前在登山协会，经常和西藏登山学校那边有一些合作，可以向他们打探一下今年五月还有没有位置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三月中旬就能出发。”
说话间，菜早上齐了，和彦瞅着席间众人的眼色，眉飞色舞地招呼大家吃饭：“来来来，快尝尝这道鲍汁凤爪，菜都快凉了！”
流光对满桌的菜色有点兴趣，夹起一只小巧玲珑的小包子，刚咬了一口，就有绵软香甜的馅流了出来，和彦给她解释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只流沙包。
席间气氛融洽，和彦别的本事没有，于吃喝上的研究可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只见他一道接着一道菜地给流光介绍，流光也十分给面子地都尝了一遍，和彦逐渐喜上眉梢。
顾申在一边旁观，注意到和斌虽然也在笑着附和，但却难掩眼底的纠结之色。
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流光和顾申走在前头，顾申压低声音道：“我看和彦表叔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流光不在意地一翘嘴角：“想说自然会说。”
流光眼神多尖，一眼就在觥筹交错间看到和斌欲言又止的神情。
果然不多会儿和斌就叫住了他们，跑了上来：“流光小姐，我有个请求。”
流光和顾申对视一眼，笑道：“你说。”
和斌喘着气，眼神却真挚：“我想同你们一起登珠峰。毕竟我不是第一次爬了，又是专业登山运动员，在爬的过程中也能给你们提供一些经验。而且……我也能找到上次昏迷之前驻扎的那个地方。”
流光侧耳听着，不置可否。
和斌眼神闪烁，眼圈微红，“我想再上去看看，哪怕没办法为那些和我一起上去的人收尸，好歹也要弄明白他们的尸体在哪，就算是留下个标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