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身穿白袍,长发束起,胯/下骑着一匹白狼,腾云架雾地朝这边而来。
一看到这个人,羽鸲立刻慌了神:“大、大人……您怎么……”
白狼在楼顶站定,伏低身子让背上的人下来。
“羽鸲,你太大胆了。”那个人的声音不怒自威,可他好像有什么先天的疾病,总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羽鸲低下了头,紧咬唇瓣。
那个人又转而对流光道:“在下阚为清,这个羽鸲是我族中之人。她年纪尚小,不太知事,只因得知应龙鳞晶也许能够缓解我的旧疾便贸然寻上了二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在这里替她向两位道歉了。”
“大人!”羽鸲着急道,“可是那应龙鳞晶……”
阚为清站直身体,淡淡看了她一眼:“羽鸲,你还不知错吗?你竟然敢私下偷炼三尸烛犯下人命官司,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
羽鸲眼圈立刻红了:“是那人该死!当初要不是您把我从那恶人手中解救出来,他早就把我折磨致死了!他……”
“住嘴。”阚为清道,“今日你犯下几桩错事,桩桩件件都等回到门中再做处理。你先过来给这两位道歉。”
羽鸲梗着脖子,却还是慢腾腾走过来了。
“道歉别着急,还是先解了我朋友中的这三尸烛吧。”流光道。
羽鸲从怀里掏出一只鲜红蜡烛样的东西,轻轻一吹,灯灭火寂,一瞬间缭绕在顾申心头的欲念之火也消散了。流光本就守在顾申身边,见此形状,低声问道:“你好点了吗?”
顾申艰难地撑起身子,刚刚他虽然意志不敌欲念,但好歹还保留了一丝清明,看到了流光为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应龙鳞晶。一时之间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点了点头。
流光转过头,朝着阚为清道:“如此便算事了。不过你这族中人无事生非找上门来,还害我两位朋友无辜受到牵连,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你!”羽鸲怒目而视。
阚为清的神情却十分自然平静,他朝流光拱手道:“这位同道,实在是对不住。我阚为清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不过在这京城之中,倘若报上我的名号,大家兴许还都愿意给个薄面。以后若是同道遇上了什么困难,尽管拿出这块玉珏唤我,我必定出手相助。”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缺了一口的玉环,递给流光。
流光接过来,连同那鳞晶一起,重新收回自己耳中。
羽鸲一见她重又拿走鳞晶,忍不住着急道:“大人,鳞晶可以延缓您的病啊……”她扑到流光面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坏事全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家大人无关。他现在需要这鳞晶救命,求求你把鳞晶给我好不好?”
“救命?”
阚为清将羽鸲拉起来,皱眉道:“我的命我自己知道。没有龙炎,鳞晶也只能延缓一时,人总是会死的。有争这一时的时间不如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才不至于将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了。羽鸲,不许你再纠结应龙鳞晶的事了。”
羽鸲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渴求地望着流光。
流光一头雾水:“她抢这鳞晶,是为了给你治病?”
阚为清清俊的面孔有些苍白,似有不足之症,但神色却分外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狼藉。
“不瞒你说,阚氏一族世代流传一种奇怪的疾病,往往不及百年便撒手人寰。而我,已经过了九十九岁的生辰。”阚为清淡淡道,“只有将应龙鳞晶以龙炎炼制成丹药服下,才可能解此疾。”
守门人
龙为鳞虫之长,能行云布雨,不过只有少数几种龙类善于喷火,应龙就是其中之一。
应龙喷出的火焰又称龙炎,龙炎威力极大,水扑不灭,烧到什么就一定要烧到灰烬才能罢休,因而就连应龙一族也不会轻易使用龙炎。
可是应龙一族都灭亡数千年了,上哪找来一只活的应龙喷吐龙炎?
以龙炎烧制鳞晶炼丹,听着就像是天方夜谭。
阚为清似乎对鳞晶并不感兴趣,和流光顾申两人点头致意后就跨上了狼背,羽鸲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流光,然后变作了一只黑背赤尾的鸟儿,随着阚为清一同去了。
“真是一场闹剧。”流光道。
顾申已回过神来:“不过那个叫羽鸲的肯为救她家大人冒这种风险,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可惜,”流光叹了口气,“她救人心切,却并不懂她家大人的心。”
“这话什么意思?”顾申奇道。
“这个叫阚为清的人自知时日无多,甚至也知道自己药石罔效。鳞晶虽能延续他一时的性命,可他却不屑用一世去求这一时。”流光道,“人的一生有长有短,何必用有限的生命追求虚妄的期盼?能踏踏实实将这一生过好就已经不错了。不过能悟透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
顾申听出流光话里的意思似乎对那阚为清还有一丝欣赏,忍不住挑了挑眉:“可是也许有人一辈子活着就图那一点点的希望,能稍微靠近就已经觉得满足了。没有了这点希望,也许活着本身也没多大意义。”
流光瞥了他一眼,跳上他的肩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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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大厦下面。
李为先仰赖流光托了一把,不过好歹还是从二十多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虽没伤得太厉害,却还是扭伤了胳膊。
几个搭救生气垫的都是和彦请来的商业救援人员,虽然看不清李为先是怎么掉下来的,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死没残,还能精准落到气垫上倒叫他们感到吃惊。
和彦没法解释,只叫人给了钱就打发这些人走了。
李为先捧着胳膊嘿嘿一笑:“和小爷,真是缘分,长白山一别,咱们又见面了不是?”
和彦知道他偷挖了鳞晶就跑,是个没什么信义的人,撇撇嘴:“可别这么叫我,我可当不起你一声‘爷’。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为先哪里知道。他掉下来的时候本以为流光真的狠心不肯救他,遗书都在心底写好了。谁知半道里流光吹来一口气,托了他一把,减轻了不少下坠之势。不然从二十多楼落下来,就是有气垫接着他,他也得非死即残。至于他掉落之后发生了什么,李为先就完全不知了。
和彦挠头,流光之前已叮嘱他在下面等着就成,加上楼顶被人施了障眼法,也看不清到底怎么样了,于是也只能干等着。
好在两人没等太久,顾申就带着流光从楼里出来了。
和彦刚想迎上去问问情况,谁知李为先跑得比他快多了,腆着一张老脸就凑到了流光面前:“多谢流光小姐救命之恩啊!以后我李为先的命,就是流光小姐的了!”
流光发出一声嗤笑,斜眼看他:“李道长下次再遇上破事不拖我下水,就谢天谢地了。”
李为先老脸通红。他也知道这次是他拖累了流光,要不是他多嘴去沈千帆处打听应龙鳞晶的事情,也不会被那只小妖怪抓住马脚。不过李为先到底是李为先,脸皮倒比城墙还厚,只红了一瞬就又恢复正常了。
“没事了?”和彦问顾申。
顾申点了点头:“算是吧。”
和彦拍了拍胸口,舒出一口气:“那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顾申和流光上了车,李为先点头哈腰地说了声“慢走”,不料流光从后座的车窗探出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明天哪儿也别去,好好待着。我还有话要问你。”
李为先连声应是,再一抬眼,车已经开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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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泰是一家主打泰国菜的餐厅,开在会议中心旁边商场的二楼,周围全是写字楼和各种单位,周末的时候人流涌动,周一到周四就没有这么大的客流量了,主厅里没有坐满不说,连许多包间都是空着的。
流光把李为先约在了这里见面。
本来她也不知道约在什么地方合适,不过顾申适时地递来了一只手机,打开了一个叫“大众点评”的app,告诉流光这上面可以看到顾客对附近商家的评价。流光好奇地翻了两页,然后就在离家近的餐厅里挑了个评分最高的。
顾申在网上提前预约了包厢,流光为行事方便化成了人形,把自己打扮妥当。
到了餐厅,很快有人引他们到定好的包厢里去,没等他们坐下,服务员就已经先端上来两杯柠檬水,还时不时悄悄打量顾申和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