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流光好似不是从它们中间走过,而是穿越了上千年的时间,隔着生与死的沟壑与它们对视。只是它们的眼中,再无曾经的神采。
流光一步一步走到了台阶前,抬眼看向台阶之上的那个“流光”,脸上终于露出了冰冷之色:“还我。”
“还你什么?”那个“流光”嘻嘻笑着,眼角带出一抹魅惑,好整以暇地看着台阶底下那个人,仿佛在等她说什么有趣的话。
流光不再跟她废话,飞身上了祭坛,直冲那人而去。那个“流光“好似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了她这一击,还轻声笑道:“神女下手轻些,奴这身体可受不住。”语气邪魅,完全不似流光。
两人在祭坛上打了起来,放祭品地桌子被砸了个稀巴烂,兽血流了一地。那青铜鼎也被流光一脚踹翻,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众妖似乎有些混乱,站在最前头的黑虎犹疑了一瞬,往前迈了一步。
李为先大汗:“这、这怎么突然就打上了啊?”
和他猜的不一样啊?
“我们……我们要上去帮忙吗?”和彦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这是神仙打架,他就算想凑热闹也得有这本事啊。
顾申道:“那个应该就是蛇鬼了。之前听流光小姐说她还有一具身体也埋在长白山下,看来应该是被这蛇鬼盗走了。她抓了林家村的人,又一路引着我们过来……不对,她是在引流光!她引流光做什么呢?”
李为先张口结舌:“引引引……她引流光小姐过来?不会是为了炼魂气吧?”
李为先被流光开了天眼,自然能看出来流光神魂非凡。那妖怪既然知道抓凡人魂气修炼可以得道,而且刚刚还称呼流光为“神女”,显然对她的身份也略知一二,很可能抓林家村的人就是为了请君入瓮,抓的就是流光的神魂!
顾申一脸凝重,显然也参透了这其中的机窍。不过没等他能做点什么,李为先首当其冲一声惨叫,顾申回头一看,他浑身已被不知哪里来的藤条缠绕住,紧紧缚在地上。与此同时,又是两条绿藤凭空出现,将顾申与和彦都牢牢捆住。
“这是什么啊?”和彦惊恐地说。
“是异藤!”李为先努力压下自己的恐惧,但还是两股战战,“千万别挣扎,这玩意越挣扎捆得越紧!”
和彦立刻不敢动了。
蛇卵
藏人的那个洞穴很深,地上还很湿。江鱼等人走了一路,裤腿全被沾湿了。
刘衍摸了一下:“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还黏糊糊的?”他嫌弃地甩了甩手,“师兄,你看见哪里有人了吗?”
这里很黑,刘衍和刘笙术法不到家,能见的只是一片漆黑。江鱼却不同,他一双天眼修炼多年,不受光线影响,即使是在全黑的情况下也能正常视物。
此时江鱼环顾了下四周,眉头微蹙。
蛇鬼为什么要抓林家村的人呢?仅仅是对人类的报复吗?他们为了救人一路顺着天玄盘的指引而来,虽然状况百出却没有真正的性命之虞,这到底是侥幸还是被人算计好了的呢?
“啊!什么东西滴到我头上了……”刘笙在黑暗中道,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触手所及之处也是一片湿润腻滑,“好恶心啊!”
江鱼猛然抬头,这才发现在洞顶的位置排满了一溜圆圆的卵状物,像是青蛙卵一样团团簇簇,个头很大。里面竟然还都不是空的,每个卵里都藏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他们的因为重力原因坠在卵的底部,有的脸就贴在卵壁之上,可能是昏迷前的挣扎使他们的表情显得分外狰狞。
“它们把人藏在洞顶的卵里了!”江鱼厉声道。
“啊?”
没等刘衍刘笙反应过来,四周就传来“嘶嘶”的声响,还有爬行动物行动时那种鳞片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黑暗之中渐渐多了点点绿光,那是蛇的眼珠子,贪婪地注视着他们。
———
流光在和蛇鬼的打斗中并没有占得上风。
一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一缕神魂,而蛇鬼却占据着她的身体,并且操纵自如;二是蛇鬼好像熟知她善用的术法,竟然能在她密集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神女没了金簪,没了无上的法力,看来也就不过如此了。”蛇鬼顶着流光的脸笑道,眼底有一抹得意。
流光眼中闪过异色:“背后那个人也告诉你金簪的事了?”
蛇鬼微微一笑,祭出一条金色的锁链,将流光团团锁住:“谁不知道金簪呢?”
她假意摇头叹息:“长风起,金簪落。神女曾凭借金簪在妖界两进两出没有敌手,试问但凡有点见识的妖怪谁又不知道这茬呢?”
胡扯。流光只是冷笑。她认出那条金锁链乃是缚魂锁,以她现在的魂力根本挣脱不了,索性不动了。
“缚魂锁也是它给你的了?”流光道,“先是趁我未醒偷走我的身体,我的神魂意外逃脱,后又抓了林家村的人引诱我前来。打算拿我的魂气炼化吗?不是我夸口,蛇鬼。就凭你,还没那个福气。”
蛇鬼暗暗咬牙,她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她背后那位大人不许。不过她想了想,又扬起嘴角:“马上你就知道,一会儿你的死法,还不如被我拿去修炼呢。”
想到那位大人为她安排的死法,蛇鬼自己也浑身一抖,心中暗叹,可惜了这难得的魂气。流光乃天生神女,以天为父以地为母,生来神魂中就蕴藏着无穷的法力,是以她即便没有肉/体也照样可以在世间如常行走。而且听闻神女破山而诞落地能言,她的一句话就有移山定山掏山之力。
要是真把神女的魂气炼化为她所用,那可就不是涨修为那么简单的事了,说不定她蛇鬼也能一飞冲天羽化成仙了呢?
想到这里,蛇鬼眼珠子动了动。
蛇鬼贪心流光身上的魂气,但也惧怕身后那位大人。她犹疑再三,从袖口放出了几只逐魂虫。
逐魂虫从她袖中出来像是摆脱了什么禁制,直冲流光而来。缚魂锁紧紧缠住流光,她躲无可躲,立刻就感到了一阵刺痛。
逐魂虫一边食魂一边释放蜃气,流光的周围逐渐雾气缭绕。
流光深陷食魂之痛——这种痛是真正的深入灵魂,相比之下连她当年被人一箭穿胸地杀死都算是善意的救赎。
更可怕的是逐魂虫不是一点一点的蚕食,它像蜘蛛捕食昆虫时注入消化液那样,将蜃气也注入到灵魂当中,然后翻搅所有的情感和回忆,找到最痛苦或者最恐惧的那部分重现在人面前,令人感到悲伤和害怕,因为这样的灵魂对它而言才最美味。
———
“诶,是我眼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第三个流光!”和彦惊骇道。
李为先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那是逐魂虫的蜃气形成的幻影……哎呀,逐魂虫逐魂食魂,活人被吃了魂都会变成一具空壳子,流光小姐现在就一缕神魂,她不会就此烟消云散了吧?”
那可不太妙啊!现在连他自己也被绑在这,那蛇鬼对付完流光,接下来可不就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几个了吗?
顾申双手在身侧挣了挣,异藤却真如李为先所说收得更紧了。
“你悄悄把我口袋中那把瑞士军刀拿出来。”顾申压低声音对和彦说。
而另一边,蜃气渐起,迷雾中的另一个流光已经开始说话,被缚魂锁绑住的流光则双眼紧闭,脸上慢慢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个流光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浑身沾满了鲜血,满脸都写着疲惫。她好像看不到周围所有人,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看着,轻声问:“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呢?”
没有人回答她,不知道是真没人回答她还是另一个他们看不到的“人”回答了他们却不知道。
“因为我不愿出手,通天藤死了,后来我愿意出手,狸奴却也死了。通天藤是我的朋友,狸奴从我诞生那天起就一直在我身边。现在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流光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陈述,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真正的流光已经浑身发抖。通天藤……狸奴……好久远的过去,久远到她自己都快要忘却。她的记忆因为失去另外两魂早已残缺不全,但是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她瞬间就回忆起了那些曾经快乐的、幸福的,却最终演变成惨烈的画面,原来那些记忆早就深深刻在了她的灵魂之上,拂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