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和宇津木预料的一样，顶楼的平台上并没有人，虽然没有可以遮阳并且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但凉风拂面也带走了阳光晒到身上的些许热度，也还算十分舒适。
但人带到认为适合谈话的地点了，宇津木一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了，他盯着晴己几秒，发现和印象中相比，现在晴己的身高已经不太需要再额外照顾了，他不由得说了一句：
「晴己君……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了。」
如果说以前的晴己矮小到问清楚具体年龄前、宇津木一直以为是快满但还没满十岁的小孩子的话，现在虽然个头也还算娇小，但多少有点追赶上他这个年纪男孩平均身高的势头了。以前需要努力仰头或宇津木蹲下才能彼此对视，现在对视起来虽然还是有仰角与俯瞰角度存在，但却不像之前那样艰难了──虽然宇津木是知道晴己也是还在生长期的年纪，会长高长大也是十分自然的变化，但可能是之前朝夕相处感觉不太到其中的转变，隔了这么久没见他才突然注意到这点，不免有几分感慨。
晴己眨了下眼，大概也没想到宇津木一脸严肃地带他到楼顶上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无关痛痒的闲聊，不过似乎长高这件事情他自己也很感到高兴，他脸上浮现了远比刚才更明亮些的笑影，答覆的语气也轻快了些：
「是啊，和刚来这里的时候相比，好像长高了快十公分了。感觉似乎没多久之后就可以追上德幸先生您的身高了。」
难得说着有些孩子气的话，晴己伸出手比划了下，似乎想目测他们两人现在的身高差要多久才能追平──宇津木也不知道晴己是故作轻松，还是长高的喜悦真的暂时压过了心底的担忧，但看晴己现在少见的幼稚模样，他不否认自己也被逗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开了个头之后，他们两个也算是对彼此十分熟稔了，性格也算合得来，宇津木就顺势问起晴己在学校过得如何之类的事情，一问一答间两人间的气氛也渐渐真的缓和了不少。而宇津木看时机差不多了，虽然对于要打破现在轻松宁静的气氛他也有些犹豫，但他还是问道：
「我注意到你在早一点的时候似乎有点闷闷不乐，我原本以为你是在学校过得不顺利，但现在看起来情况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子，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心底的烦恼和我说一说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因为一件事情，我开始在考虑关于未来的事，觉得有点迷茫而已。」
可能是对于宇津木会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并找他谈话这点有心理准备，这次宇津木唐突换了话题，晴己却不像刚才那么惊讶，他只是略微犹豫一下，才柔和地笑了一笑，语气轻柔地说道。
宇津木不由得仔细看了下晴己此时的笑容，这不像是应付人用的象徵性笑脸，但和早一点有些勉强的微笑，与刚才在嘴角绽放的单纯笑意不同，他此时的浅笑很淡，但也很平静，让宇津木很难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或敷衍，于是他虽然对此有自己的猜测，还是忍不住带点试探地追问道：
「未来吗……关于未来的什么？」
「德幸先生您还记得我原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事情吧？我今天因为某件事情，开始思考起一个我之前都刻意不去想的问题──多了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我在这个时代，那么这个时代自然演变下去的『未来』是否还会是我真正诞生的那个『未来』吗？一想到这件事情，突然就有点不安起来了。」
轻声回答着，晴己的视线似乎随着他的思绪飘远般自然眺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刺眼度随着色彩明亮度逐渐降低的太阳渐渐西坠，逐渐染上黄昏的色彩的天际从楼顶上看非常的辽阔。而晴己白皙的脸庞也被光线染上了类似的柔和色彩，也不知道是否是因此而给人他此时情绪温和而稳定的错觉，还是他在刚才做为铺垫的轻松对话中心里也渐渐宁静下来了，他此时柔和的神态与因为光线而变得乍看之下有些偏红的澄澈双眼，都让宇津木感到有种超出年龄的稳重。
而晴己所说的疑问，确实也是宇津木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脑中闪过几个回答都觉得不适合之后，他索性避重就轻地问道：
「……那晴己君你喜欢你来到这个时间点前的那个未来吗？」
「有喜欢的地方，但也有过讨厌的回忆……但比起喜欢不喜欢，那都是属于我、也构成现在的我的一切经过，不管有什么想法，我都会好好地接受它。只是，我更喜欢现在的德幸先生、现在的来姊脸上的笑容，现在的阿卡夏之民，以及这个时间点中都还很和平的一切──大概是来到这里后的很多事情总是很顺遂，我也开始变贪心了吧？我想要现在的美好也能保持到很久很久之后。但想到这个愿望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我还是犹豫了。」
像是回忆起他所知道的遥远未来（往昔）而微微眯起眼，以很难判明是成熟还是稚气的口吻，晴己轻柔得近乎温柔的声音答覆道，说完低低苦笑了一下，稍微垂下视线凝视着下方的花圃，而被微风所吹拂、有些过长的刘海也寂寞似的晃动着。
而虽然没有非常沉迷地去蒐罗，但宇津木也不是没看过以『回到过去』为题材的小说或创作，他也能理解晴己此时的困惑──但正也因为他同样不知道现实世界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会发生什么事情，再加上那些作品也不乏有些不好或是充满恶意的展开的剧情，他也不好轻率地就开口鼓励晴己类似放手去做之类不负责任的话。
况且，就连他自己在来的人生遇到了关键的分岔点、想要接受至高细胞时都因为他个人的理由与顾虑而没去果断地阻止，宇津木自觉他也没有那个可以高高在上地评判或指点晴己该怎么做的立场。
「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且肯定的答案。只是，假设……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地化，那对你来说，哪一边是比较重要的，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牺牲掉其他事物的，只要你心里有了决定，且确认这个觉悟强到足以让自己实行之后不会因为失去的东西而后悔的话，我想是最重要的。毕竟能作这个抉择的，了解哪个答案才是你心底的正确答案的，也只有你自己了。而不管做出的选择是什么，既然做下了决定了，那就不要去后悔。」
只是既然也知道了晴己所苦恼的事情，宇津木也不好什么也不说，他拨开了也被风吹得依直拂到眼前的浏海，还是望向晴己的侧脸，认真地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无法轻易地决定该去鼓励晴己去作出他想要的改变，也无法简单地就要求晴己什么也不去想、维持现状就好，宇津木就只能建议晴己再去多思考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并去思考他是否能承受付出的代价，而那代价又对他而言是否值得的了。
「……是呢，这也是只有我才能做决定的事情。」
这是晴己沉默了很久，他才重新抬起头望向前方，对着天际有些苦涩、神色黯淡地笑了一笑，用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说完，他垂下眼帘，将下巴埋在叠放在栏杆上的双臂上，不再说话。
而宇津木也不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也望向天空的远方，静静地陪伴在晴己身边。
第57章
※
晴己终究还是没能马上下那个或许足以左右命运的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就算身为Ｏｒｉｇｉｎ系列的存在也没有完全摆脱最普通的至高细胞『遵从宿主意志的前提下自主行动』的行为准则，春树在告知了晴己改变命运的可能需要的决定性因素之后就没有再说任何话干涉晴己的思考，而是再次像之前许多次那样隐藏起自己的存在感并保持沉默。
但即使如此，第一次面临自己该选择舍弃什么而去牢牢抓住另外的一些什么的这种艰难的抉择，晴己仍是无法简单就轻率地做出决定──特别是他知道做出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却不一定能够获得他想要的成果的时候，他一想到自己随便做出的决定可能导致的最糟糕结局就感到害怕，也因此踌躇不前。
也因此，在知道自己还有足够的犹豫时间后，也清楚自己说再多也无法让一固执起来就听不进去其他人建言的来改变心意，晴己就只是安静地看着来接受手术、并且如同注定好的命运一样顺利顺应了细胞成了Ｈｏｓｔ，并简单地就在短时间内觉醒了操控空气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