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
就在晴己思绪不自觉飘远的时候,宇津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晴己眨了下眼,看了看前方的景色,把春树告诉他的答案说了出来:
「再往前。」
其实晴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去那位阿藤女士所在的住所,也并不肯定这个时代的阿藤女士是否就住在这个地方。但春树知道,也用异常笃定地语气说能看得到人,晴己不认为某方面来说性情异常率真、说话虽有点难懂但不怎么说假话的春树会对自己说谎,于是他也相信了这点。
晴己没有问春树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问见到人之后对方到底会不会收留自己──前者他可以大概猜想到或许和初鸟有关,毕竟春树(α)本来就是来自星的初鸟身上诞生的奇迹,而后者,晴己本来就不寄望于或许还仍未与初鸟相识的阿藤女士会收留自己,会说要来见她,也不过是找个理由离开宇津木这边、不让自己的存在继续成为这个人的负担罢了。
晴己只让春树如果已经很接近阿藤女士住的地方的时候,在离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先提醒他,而春树也一样没有多问原因,只在差不多的时机在他脑喊中淡淡地说了一句『到了』。
「宇津木先生,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这里已经离阿藤女士那里很近了,剩下的路程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听到脑中春树给的讯号之后,晴己也随即开口说道。闻言宇津木看了他一眼,晴己对上那双熟悉又略有不同的双眸的一瞬间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的意图会被看穿──从以前到现在,在和他相处时间最多、也同时是长时间里耐心教导他识字以及许多知识的长辈面前,晴己没有成功隐瞒过任何事情,唯一一次撒谎还被看破被说教了一通,那时候被说得羞愧不已的情况他现在也仍记忆犹新。
「……是吗?我知道了。」
但现在年轻版本的宇津木不知道是看破却没说破,还是没察觉晴己的小心思,他看了晴己一眼就收回目光,简短地回应之后,就在路边停下了车──这让晴己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宇津木先生,这些天以来谢谢您的帮助──我真的非常感激您当初愿意不计麻烦地收留我。这份恩情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开门下车后,晴己望着仍坐在车上看着自己的宇津木,他认真而诚恳地轻声说道,低头对他深深鞠躬──
晴己不知道绝不可能被素不相识的阿藤女士收留的自己之后该怎么办,也不清楚他之后该何去何从,或许春树陪伴在身侧,他也不一定能够在他全然陌生的这个世界中顺利存活下去──但他想,至少在表达这份无从偿还的恩情的谢意之后,他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不会感到遗憾。
如果至高天、神之爱真实存在的话,晴己相信自己就算死去,自己想见并所爱的人也会在那里等待着他、或者说由他在那里等待并守望着那些人──光想到如此,他就有勇气离开这个人身边,没因为到了陌生的时代又举目无亲的恐惧与软弱、抛下一切顾忌地说出类似『想留下』这类任性的要求。
不管结局如何,这都是属于他、矶井晴己的结束,他都愿意接受。
第12章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景色,但春树引领他前进的脚步却毫不迟疑,就像是对这个地方熟稔无比一般。
晴己虽然默许了春树带路,但看到他目标明确地往明显是目的地的那栋建筑物走去,他就因为即将和陌生人的见面而稍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是晴己在来到这个时间点前就已经认识的人,他倒还不会那么担忧──毕竟如果以前曾经认识的对象,他也大致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性格、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去应对,也知道搞砸了的话对方大概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虽然也有即使他认识但他回到这个时间也不太想要见面的对象,但至少心底有个底,不至于让他太过惊慌。
但是晴己就算被初鸟吩咐要讬付给那位阿藤女士,在此之前他也未曾见过那位女士,他不知道那个人长相性情如何,不知道那个人遇到哪些事情会被惹恼,也不知道那个人生起气来之后会做什么事情──晴己只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阿藤女士和他都是陌生人,而他还来不及和对方有所交集就因为袭击而跌落了水中……
回忆到受伤之前的事情,晴己只觉得脑中闪过一丝刺痛,自己似乎遗忘了些什么的不安与某种不祥的感觉再次在心底骚动──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呢?虽然记不得,但不知怎么地却觉得那似乎很重要……
「「晴己,到了──」」
原先默默领路的春树冷不妨地开口说了一句,被他的声音所惊醒,晴己原先因为陷入迷茫而有些无神的双眼被这一惊而反射性地眨了眨,但也稍微恢复平时的神采。
「我没事的,别担心。」
虽在梦境以外的地方看不见春树的模样,但晴己莫名能感觉到春树正紧紧盯着自己、关注着自己的情况,知道自己刚才思考突然像是陷入某种不可说、他也不理解原因的漆黑泥沼之中而走神的事情似乎让自己的小夥伴担心了,晴己不由得稍微笑了一笑,轻声安抚了一句。
春树没有回话,但晴己也能感觉自己被他注视的力道减轻了一些,这种时候他就有些遗憾他们两个并非意识处于独立的个体之中,他还蛮想看看现在春树的模样的、也想要摸一摸他的头来替代言语安抚对方的情绪──晴己除了母亲以及少数比较亲近的长辈常常小心翼翼地拥抱过他以外,很少和谁有肢体接触,但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有时候比起空虚的言语、实际相握的双手或是拥抱带来的温暖比什么都还要能够安定人的情绪。
不过说到注视……似乎来到这里后,就没有看到那个『没有头的老鼠』了。虽然是好事,但这是为什么呢?
晴己突然联想到了和现在状态无关的问题,有些纳闷地歪了下头,也把自己的疑问试着在心底向春树提出。但春树不知道是不知道原因,还是不肯回答,并没有任何表示。
晴己也不在意,毕竟那也并非是很重要的问题,他很快就想起了他现在应该去做的事情,他看了眼以流畅的毛笔字书写着『阿藤』的门牌,克制住自己心中涌动的紧张,他犹豫一瞬之后,他伸出手指按下了门铃。
晴己虽然知道现在这个『阿藤女士』是绝不可能受到初鸟之讬、也不可能收留他的,但他一方面也是有点在意这位在未来和初鸟成为友人的阿藤女士是怎么样的人,一方面不可否认地他也带着淡淡的侥幸心态──搞不好回到过去什么的,只是他搞错了、或是其他人的恶作剧之类的。
晴己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在至高天研究所的时候,有一个也曾感情融洽、但不知道哪一天起就被单方面厌恶的同伴──至少晴己是把年纪比自己大上一些、但同样被周围大人当成小孩子的榎本诺亚当成像是姐姐一样看待的──,而诺亚就有能够做出这种混乱人的认知的特殊能力。
晴己曾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这样恶作剧过,因为精神上的错乱而差点做出不好的事情来,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因此他对此记忆深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眼前的一切是他被带回至高天研究所之后,诺亚因为生气他擅自和原本应该要拿去拯救初鸟大人的α融合的事情,才故意做出眼前诸般的幻境,让他出丑或是想藉此来惩罚他。
也因此,晴己才试图拜访了如果真的回到了过去、他本在互不认识的情况下没有理由来找的阿藤女士,想看看对方看见自己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来了来了──抱歉,你是哪位?」
门铃声过后,稍等一会儿晴己就听到一个女性轻快的声音,然后门扉打开后,一张看上去也不算年轻、但看来依旧颇有活力的中年女性脸孔惊讶地望向他。烫卷还染成略偏红的明亮茶色的长发轻轻摇晃,已经有了少许皱纹的脸上双眸狭长,表情和气、但因为这双眼角略往上挑的双眼也给人几分强势的印象。
「那、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最近有被谁拜讬要收留其他人家的小孩子吗?」
看到与自己想像中慈爱和蔼的老妇人完全不同印象、甚至看起来气质精明得有些锐利的中年女性,晴己本能地就有点想要退缩,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说完后他自己问的问题不够巧妙,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特别是阿藤女士露出了确实因此一头雾水的表情皱起眉头的时候,晴己简直后悔到想要立即告辞然后赶紧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