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玺笑道:“额娘放心,儿子得着您的真传,想被算计也不容易。”
“油腔滑调!”寒苓有些感慨,皇家的孩子大抵早熟,像永玺这种幼年坎坷的,越发容易生出危机意识,他自己在毓庆宫起居,似乎就没有生成称之为瘾的“嗜好”,连用膳都恪守了三筷子规矩,不肯留下破绽让暗处的敌人倒算。
娘儿俩正说着话,张雷入内回道:“主子娘娘,咱们三舅爷来了。”
寒苓点一点头:“叫他进来!”
讷里被高家算计了一回,至今都没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板一眼地向姐姐外甥行礼请安:“皇贵妃娘娘吉祥、宗亲王吉祥!”
“免礼、赐座!”寒苓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嗻!”近几年讷里少进景仁宫,余光所至,一应陈设与旧年相比别无二致,便是正主本人,似乎也未曾因为岁月洗礼有所变化,起身谢座后道明来意,“奴才新于郎中任事,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娘娘、王爷多加担待。”
寒苓并未接他话茬:“皇上倒是夸了你几回,把你从户部调出来却是我的意思,大阿哥因景仁宫获罪,你们一部当差,但凡有了差池,许是不好向皇上交代的。”
讷里忍不住说道:“看娘娘面上,大阿哥对奴才一向礼貌。”
寒苓怔了一怔:“这句话你不妨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讷里已经觉得后悔:“奴才不敢!”
推论大阿哥不给六宫送礼的原因,寒苓自己就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早前苏贵妃为避免大阿哥与景仁宫走的太近,以激将法逼的皇贵妃下了打手,最初以为得计,不料自己竟变成了永璜的棋子,反被永璜顺水推舟利用着缓和了他与和敬公主的关系,其本人也因此获罪景仁宫受到了禁足处分,当然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永璋跟永璜约定不向景仁宫送礼倒是诚心之举,永璜自以为兄弟无隙(一定程度上还是同病相怜),也没有对永璋防备太过,打听到储秀宫的皮毛只送了宁寿宫、寿康宫两处,顺理成章放弃了遍送六宫的备选方案,他就没有料到,几乎在踏进寿康宫的同时,苏贵妃把自己亲生赶制出来的一件披风送到了景仁宫的地头——
因为自己算计别人不成功,对被算计的那个人心生怨恨,从而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有这种执念的人不在少数,苏贵妃绝对不可能列居其中,她如果是这样偏激的人,那也不可能混到眼下的位子上来。
苏贵妃对大阿哥的算计一定程度上是倒算景仁宫失败后采取的补救措施!
单论子女数量,储秀宫几乎与景仁宫平分秋色,离间事发,如果不想与皇贵妃撕破脸,她就要用实际行动来洗白自己:我的离间目的是担心你放弃与储秀宫的结盟关系,绝不是为了自己拉拢大阿哥同你对着干,现在给你看我的诚意,大阿哥在我的算计下是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弘历在孝靖皇后的葬礼上把序齿最前的两个皇子狠削了一顿,明眼人都看得出,永璜哥儿俩都是颇为冤枉的,达成目的的弘历也对两个儿子存着补偿之心,永璜孝期生子固然触犯忌讳,等到弘历抱上孙子升级做了祖父,大概齐便已功过相抵,否则也不会带着永璜木兰狩猎。经了这一回,永璜算是彻彻底底失去了翻身之望,对这样一枚弃子,不会有人再会对他生出拉拢利用之心,对贵妃本人来说,只要皇贵妃领情,这样做的后患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我如今虽然没有皇后名分,皇上却也两次三番降下严旨,命诸皇子皇女以母后之礼尊崇景仁宫,大阿哥目无君父是实,你想为他伸冤,总要拿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好。”皇贵妃不能笃定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但这其中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她也不会拆苏贵妃的台——她们之间是有着联姻纽带的盟友关系。
讷里苦笑道:“奴才并非吃里扒外,大阿哥若是因为娘娘颓丧不振伤及根本,不拘是何原因,皇上一旦追悔,都会对娘娘生出嫌隙,娘娘还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你是我的弟弟,要避讳瓜田李下之嫌,至于大阿哥——我会安排更加合适的人去关照他。”寒苓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已然是巨浪汹涌:她确实少算了一步,不管有心无心,贵妃绝对有一箭双雕的动机和嫌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看《走向共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慈禧有点儿可爱,反倒是孙大炮,跟起义前的刘邦差不多,典型的政治流氓!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八十八)
“额娘——额娘——”永玺伸着手在母妃眼前晃了几晃,“您还在想三舅的话?”
寒苓反问道:“你觉得额娘该为你大哥说情吗?”
“不该!”永玺轻轻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该,如果将来有一天阿玛有原谅大哥的意向,您倒是不妨为阿玛和大哥创造父子释嫌的机会!”
“你说的对。”寒苓深吸了一口气,“小雷子!”
张雷躬身应道:“奴才在。”
寒苓吩咐道:“你去库房,把上好的绸缎、大毛挑一些出来,添在侯府的春节赐礼之内,就说是我赏给两个孩子做衣裳用的。”
“嗻!”讷里共有一子一女,女儿与永珏同龄,儿子生在去年五月,寒苓对娘家子侄的一份亲情,多半是爱屋及乌放在了四格的儿女身上,送给另外两房的赏赐明显要中规中矩的多,如今额外放赏,明显透漏出了重用同胞亲弟的信号。
寒苓起身叮嘱永玺:“看着你弟弟,额娘要去宁寿宫请安,顺便与母后皇太后商议你大哥的事。”
永玺有些头疼:“额娘,他还想着养豹子呢,您可不能纵着他胡来。”
除了上品的皮毛外,圣驾一行自木兰回来,猫狗房顺理成章多出了一些活物,阿哥格格过去凑热闹,左不过是瞧瞧幼鹿、看看兔子,顶多将新生的狐狸摸上一摸,独有永珏初生牛犊不怕虎,相中了预备送往驯兽房的一只豹崽儿,当时已经被哥哥镇压,后头曲线救国去撞老子的木钟,弘历虽然溺爱儿子,也不能纵着一个四岁的孩子养兽为宠,当时夸他“虎父无犬子”,又敷衍着答应找人教他驯兽之道,永珏较了真,缠着母亲一顿歪缠,寒苓为图省心,直接把小儿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儿子身上,永玺费尽周折才把弟弟哄得老实了一些,虽然如此,永珏颇有执念,永玺对这个彪楞的弟弟还是有些头疼的。
寒苓微笑摇头:“这个我不管,你要不趁现在降住他,将来头疼的日子可多着呢。”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崇元太后直接把大阿哥的事揽到自己身上,“皇帝那头我与他说情,永璜做事委实有欠周到,先冷他两年,反思的够了,皇上自然有宽恕他的一天。”
寒苓仍感犹豫:“大阿哥毕竟不是我生的——”
“圣祖康熙爷在位年间,大阿哥镇魇诸皇子,三阿哥在敬敏皇贵妃孝内剃头,阿其那还送了死鹰给皇父,永璜的这点子事儿与他们比起来就是毛毛雨,你也不必介怀太过。”忆及过往,崇元太后不免略怀感叹,“不独永璜,你要教导永玺永珏知道,宠辱不惊、多受磋磨方能成就大业,先帝未尝不曾感叹,把皇帝的路铺的过于平直,不外是慈父之心,推己及子、有所不忍罢了。”
寒苓深以为然:“姨妈说的很是,却是儿臣眼界狭隘了!”
也不能说永玺、永珏的受宠完全是因为弘历爱屋及乌,他们都曾经历过生死劫难,做阿玛的多疼他们一些也是合乎情理的举动。
殊不知,因为世宗皇帝开了赐死兄弟、儿子的恶例,大阿哥不可能具有几位叔祖的强大心脏,情急之下不免犯下了“矫枉过正”的糊涂。
皇子府送到景仁宫的年礼是重之又重的,再加上只能多不能少的宁寿宫、寿康宫、乾清宫三处,大阿哥府决然有砸锅卖铁的架势。
“孟母断机图——”寒苓点了点头,“大阿哥这是怨怪本宫不教而诛的意思么?”
金线绣成的壁挂,价值固然可观,寓意么——就只能看各人的参悟了。
成霜等人不敢多嘴,寒苓稍加沉吟后吩咐一声:“照单全收,比着大阿哥的年礼加一成份量赏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