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嘉嫔犹豫了一下,“有件拿不准的事儿,嫔妾不知该不该回给万岁爷知道。”
“嗯?”弘历端起茶盏,“你说,准不准的朕来裁定。”
嘉嫔踟躇道:“皇上,据嫔妾所知,喜常在已经一个多月不曾换洗了——”
“啪!”弘历手下一松,将新进的盖碗摔了个粉身碎骨,“你当时怎么不说?”
嘉嫔赶忙整衣跪下:“万岁爷明察,喜常在并不曾回过孕信,皇贵妃正在气头上,嫔妾如果贸然出头,万一喜常在没有怀孕,嫔妾便有欺上嫌疑,皇贵妃的医术您是知道的,当初愉嫔会获罪——嫔妾一时害怕,为了明哲保身不曾详述疑情,求万岁爷责罚。”
“万岁爷,我们嫔主子冤枉!”嘉嫔的心腹宫女王莹白着脸跪出来,“主子昨日原是陪着常在一起去请罪的,只说了不到一句话,皇贵妃便以管治不严的罪名要将主子与喜常在一起沉湖,主子实在——”
“你住嘴!”嘉嫔向弘历磕了个头,“万岁爷,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皇贵妃并不知情,只望您责罚嫔妾一个人,不要因为这件事与皇贵妃生出嫌隙。”
“嘉嫔,你累了一天,朕就不在这儿扰你安歇了。”弘历站起身,“李玉,摆驾九州清宴!”
事实上,觉得累的是乾隆皇帝本人,他一点儿都不愿意承认寒苓赢了赌局,却实实在在的依据赌约履行了承诺,皇贵妃专宠后宫的格局再次被打破,外人看来,这当然就是皇帝对景仁宫示以颜色的意思了。
当天下午,万方安和死了一个宫女,紧随其后,弘历把所有在山高水长当值的宫女全部打进了慎刑司。
四格伤退养病,圆明园总管的职务落到了正牌国舅富察傅恒的身上,傅恒颇为尽责,秉承圣意将四阿哥的安危放到了首要位置,永玺对这位武艺高强的“嫡舅舅”同样持有好感,二人在相处过程中出乎意料的建立起了极为和谐的舅甥关系。
“主子,皇上要打发富察大人护送四阿哥前往那拉府探伤,李总管打发人问,您还有东西要捎过去吗?”成云心中也有顾虑:这样放纵着四阿哥亲近富察氏好么?
寒苓点了点头:“将麒麟膏再拿两副过去。”
“春和,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一伤,竟似教你钻了空子一般呢?”永玺三句话不离“嫡舅舅”,说的亲舅舅酸溜溜的,“再这么着,他就不认识我是哪个了。”
“都说外甥随舅,依我看,四阿哥身上很有一些你的影子。”寒苓并不知道,当初二阿哥病危,傅恒是极力主张使用景仁宫药方的,可惜在富察家内部没有通过,到了如今依旧觉得遗憾,他与四格性情相投,更加笃定皇贵妃不太可能暗地对永琏下手,永玺年纪小,资质虽属极品,心机委实有限,相处了十来天,约莫看得出景仁宫是对自己完全信任的,富察皇后当下无子,四阿哥是公认的大清皇储,傅恒有世家子的高傲不假,也不会不分对象场合的故作清高,永玺的崇拜目光还是很令富察国舅受用的,经过十几天的相处,一大一小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这当然也是弘历喜闻乐见的现象。
“春和,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儿是,你不会拒绝皇上的椒房恩荫,却不曾以此作为倚仗,放弃心中的宏图报复。”四格扶着傅恒坐到石凳上,“大汉朝有卫青,大清朝有傅恒,也算是交相辉映的两代美谈了。”
“你的盛赞我不妨暂时领受,现在没资格,以后未必会没有。”傅恒望着院中的永玺笑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咱们可是旗人,岳飞、韩世忠不能挂在嘴边,公然效法卫青霍去病也有落人话柄的嫌疑。”
四格摇了摇头:“四海之外有四海,想让汉人不再将旗人视为蛮夷,只靠约束文字是不能成事的,可以让他们看到准噶尔,看到与准噶尔毗邻的北国毛子,等旗人汉人并力对外,大约就没有明晰的满汉界限了。”
“难!”傅恒话锋一转,“不过我完全认可你的观点!”
四格拍拍傅恒的肩膀:“春和,咱们比那些生不逢时的耆帅名将幸运百倍,只要用心,等到那一天只是早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还有三万多字,一个时代便过去了!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五十)
瑶台凉亭上,衣着焕新的宫女福身行礼:“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吉祥!”
寒苓闻声转身,认得眼前宫女是富察皇后得力近婢魏温媛,放下团扇归座问道:“你怎么来了?”
魏温媛细声回道:“主子娘娘爱吃莲子羹,奴婢想着蓬岛瑶台的莲藕莲蓬最新鲜,所以就过来采些回去。”
“主子娘娘从前是不大爱吃这些东西的,当初本宫错摆了一桌荷花宴,惹来后头无数的是非麻烦,现在改换口味,大约是提醒自己不能忘却害子之仇的意思。”寒苓定睛望去,“主子娘娘大约在睡梦中都记挂着悼慧太子的枉死吧?”
魏温媛忍不住问道:“皇贵妃娘娘当真对悼慧太子的夭折问心无愧?”
成云厉声断喝:“大胆——”
寒苓扬了下手:“本宫只能这样对你说,二阿哥如果是本宫的儿子,或者本宫并不是皇上的妃子,悼慧太子也许并不会死——”
魏温媛低头幽叹:“您是想说主子娘娘对悼慧太子护卫不力在前、更不该于太子临危之时反对采纳皇贵妃娘娘的处方?”
寒苓沉吟片刻方道:“以主子娘娘的立场来说,不相信本宫情有可缘,但她忽略了一点,悼慧太子不但是她的儿子,还是万岁爷深赋期望的嫡长子,她以为万岁爷的宠爱滋生出来的是我对未来大宝的野心,完全摒弃了受宠爱对象爱屋及乌的可能——与其说主子娘娘是不信任我这个皇贵妃,毋宁说她信不过自己丈夫的眼光,如果我会对皇上的子嗣暗下毒手,如果我会对他的嫡子见死不救,皇上凭什么对景仁宫处处优待?你该明白,咱们的皇上可是一点儿都不糊涂的!”
魏温媛无言以对,过了良久才道:“娘娘,这是后宫,您也未必真的心如菩萨,或许,连主子娘娘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正是她的防备断送掉了悼慧太子的最后一线生机。”
“禁内传言,说本宫知道喜常在有孕,所以才执意将其沉湖溺毙,听到这个消息,主子娘娘心中大约会释怀一些的。”寒苓往下看了一眼,“万岁爷到了,接驾!”
弘历看到在场的魏温媛稍感诧异:“你不是皇后宫里的人么?”
寒苓代为解释:“她是为主子娘娘采摘莲蓬来的,碰巧遇上了,留着她说了几句话。”
“难得你有这样的兴致。”弘历落座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温媛俱实回了:“奴婢魏氏,主子娘娘赐名温媛。”
“温媛——温媛——”弘历咀嚼了两遍说道,“这个名字不好,教你主子娘娘再给你改一改。”
魏温媛硬着头皮回道:“请万岁爷明示。”
弘历淡淡地说:“你主子明白。”
寒苓笑道:“皇后娘娘明白,臣妾不明白,这两个字可是犯了谁的名讳?您给臣妾解一解疑惑。”
“永玺整天围着四格和傅恒转,五儿又教你甩给了皇额娘,再不替你找点儿事儿做,你怕是要闲出病来的。”弘历并不接茬,“七月驾幸避暑山庄,八月木兰秋祢,你随我一起去吧。”
“不去!”寒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累!不过你要给我带东西回来。”
弘历笑道:“说来听听。”
寒苓狮子大开口:“前年母后皇太后六旬千秋,去年圣母皇太后五旬寿庆,早攒的大毛都用完了,不拘老虎、熊罴、貂、鹿、狼、猞猁、花豹乃至兔子,臣妾并没有推拒赏赐的道理。”
弘历大乐:“你是真的不挑!”
寒苓奉承道:“皇上号称神勇天子,要的少了岂不是瞧不起您的意思?”
“你呀!就是哄着我吃亏的时候有这些好话说出来。”弘历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愿意去,我不强人所难,但两宫皇太后都要奉行的,皇后必要随驾,十月回銮前不妨这样住着,园子里的事儿交给你做主,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行吧!”几座大山骤然移开,寒苓不无窃喜之意,“过会子我就给你预备应急的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