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云比李玉还无奈:“大总管,可着宫中只有您一个明白人,我早提过了,主子反问一句‘我是心里有鬼,不能跟和字沾边?’做奴才的除了磕头请罪还能怎么办?您且看着,万岁爷再说两遍,主子一定着恼,万一被迁怒,可别怪我没有提着你——”
“咵!”成云的话音没有落地,里头的贵妃娘娘已然蹲了饭碗,“大热天的你没完呢,你往那边看,我亲手给和亲王做针线当回礼,并不白占他的便宜。”
弘历铁青着脸骂道:“李玉,你死哪里去了?朕是宽纵的太过,支不动你是不是?”
李玉慌忙奔前告罪,成云向寒苓赔笑:“主子,奴才给您盛饭。”
弘历压了压火气:“你能不能少跟弘昼打交道。”
寒苓直接顶回去:“自己的弟弟不管,反倒来辖制什么都没做的侧室,冰舰也不是活物,你要管时,先把和亲王罚了再说。”
弘历“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抓着扇子便扬长而去,吓得殿中奴才乌央央跪了一地:“恭送万岁爷。”
“莫名其妙!”寒苓也赌着一口气,“不吃了。”
成云暗叹一声,等自家主子上床后不免入内劝说:“娘娘,万岁爷是一国之君,他为和亲王不自在,您就让一步又何妨?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哄一哄万岁爷,皆大欢喜岂不是好?”
寒苓稍有意动:“我不气别的,你也知道,我在幼年出入雍和宫,和亲王陪我玩儿的时间比咱们那位万岁爷还要多得多,就为劳什子男女大妨,你可见我与他私会过一面?皇上还这样捕风捉影,教我怎么做才能规避嫌疑?”
成云再接再厉:“主子,男人都是这样,自己珍视的东西,最恐遭了别人觊觎,这就是和亲王,上头有皇太后护着,要是换个别人,管保连皮都被万岁爷扒下来!”
寒苓只作无奈状:“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九州清宴赔礼,谁让人家是爷呢!”
成云好心提醒她:“万岁爷方才可没怎么进膳,粟米粥的食材是现成的,奴才打发成霜煨上了,这就伺候您过去。”
“给我更衣。”寒苓拍了拍额头:懒得动也得动,只当是夫妻情趣了。
后殿撞着传旨太监高玉,寒苓拦人问道:“大晚上的要往哪儿去?”
高玉热汗直流,吱吱呜呜地回了句:“奴才奉旨往同乐院——往同乐院——”
寒苓点一点头:“万岁爷掀了珂里叶特答应的牌子?”
高玉硬着头皮回道:“是。”
寒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去罢!”
成云试探着催促道:“主子——”
“梦醒了。”寒苓转过身去,“咱们回宫。”
成云待要劝时,真真切切看到寒苓有两滴清泪落下来,只得把组织好的措辞咽回去:“好。”
次日清早,九州清宴传出消息,皇帝以称呼便宜为名,赐珂里叶特答应“海”字嘉号,自此以后,珂里叶特答应摇身变成了“海答应”。
等皇帝与娴贵妃的冷战持续到第十天时,景仁宫宫人都坐不住了。
成云是众人的头,先去劝说寒苓:“主子,您该给皇上服软了,再这么僵着,慧妃她们趁虚而入不提,连内务府的奴才都怠慢起来,咱们岂不是自讨苦头么?”
“我奢盼自己能做个一世爱妃,现在看来,充其量只是一时的宠妃。”寒苓问道,“早前多给的冰供是皇上叫裁的还是内务府自作主张?”
成云摇头苦笑:“主子,内务府的奴才惯会见风使舵,亏得万岁爷恩典,教朱总管兼了那边的差使,否则就不是削减优待这样简单了——听说早年齐太妃的到手份例连最低等的答应都有不如。”
寒苓怔怔地说:“把冰舰收起来吧。”
弘历听到密报心中自然得意:“你说的不差,女人果然不能娇宠太过,冷一冷就服软了——”
当值太监王进保笑道:“是主子爷圣明。”
弘历站起身来:“你去内务府领五十两银子罢。”
王进保大喜:“奴才叩谢主子隆恩!”
为防穿凿太过,弘历又矜持了两天才踏上天然图画的地头,寒苓也没必要矫情,好似之前的冷战并不曾发生过一样。
晃悠悠过了一个多月,眨眼便是乾隆元年的中秋佳节,商议一回中秋会宴的细务,崇元太后不免与儿子商议:“赶过完节,先帝的忌日到了,我和你额娘商议,周年祭礼应该多一些诚意才能更加显得郑重。”
弘历点头称是:“皇额娘可有主意么?”
崇庆太后即道:“这是我们妇道人家的心思,正恐乱用章法违背了国礼,才叫你来出主意的。”
弘历正要说话,下手的寒苓起身奏道:“皇上,臣妾想了一个为先帝尽孝的主意,不知两宫皇太后意下如何。”
崇元太后忙道:“你说!”
寒苓瞄了慧妃一眼:“先帝的忌日冥寿差了两月有余,与其费两回心,不妨做个一步周到,臣妾的念头,先帝笃信佛学,咱们索性连头贯尾的尽一次孝心,今天八月初六,正可于先帝子媳中挑选担当之人为皇太后分忧,于雍和宫内斋戒幽居八十一日抄经,国礼是冲着先帝曾为一朝圣主,家礼便可寄托两宫皇太后并我等晚辈的哀思之意。”
“这——”两宫皇太后对视一眼,“主意很好,要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不容易。”
慧妃慌忙接话:“贵妃娘娘,众所周知,先帝对你最为恩宠,连你手上的佛珠都是先帝赐赠,主意是你出的,要为先帝幽居抄经,贵妃娘娘自然是不二人选。”
“是为先帝尽孝,本宫自然当仁不让。”寒苓借力打力,转头向皇太后请命,“主子娘娘操持宫务难于脱身,臣妾愿往雍和宫闭关抄经,一为太后皇上分忧,二向先帝表明孝心,请两宫皇太后成全。”
皇太后的本心,都要降一将寒苓在弘历心中的热度,富察皇后与慧妃一众更加觉得她是自寻绝路,除了弘历面色不虞无由反对,竟然落了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回返天然图画,弘历不免嗔怪寒苓:“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与我商量?”
寒苓微微笑道:“事出突然,我也是为了迎合皇太后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哪里能与你提前商议?再一说,给先帝尽孝发乎本心,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觉得委屈。”
弘历搂着她摇了摇:“你不委屈,我才委屈。”
寒苓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两个多月罢了,一眨眼就会过去,怪你待我太好,我不替你尽孝,还推给旁人不成?”
弘历还道寒苓言出肺腑,极为无奈地说道:“短着什么打发奴才回我,雍和宫冷清了十多年,未必能教你住的遂心。”
寒苓柔声答应:“好。”
作者有话要说:稍稍剧透一下,本章节就是一个单纯的宫斗故事,我计划在三十五万字以内结束它,当然,这应该是八位女主文中篇幅最长的一个。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二十三)
雍和宫曾经承载着寒苓最为珍重的一段童年时光,此刻故地重游,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成云踌躇着问道:“主子,您主动请缨给先帝祈福,又阻拦万岁爷亲来相送,是不是还为冰舰的事儿心怀芥蒂?”
寒苓脚下一顿:“都过去了。”
成云忙道:“主子,您和万岁爷是青梅竹马长到现在,稍有误会勿如坦诚相见,要是积压嫌隙坏了情分岂非得不偿失?”
“情分?”寒苓冷笑一声,“我有多蠢,会与天子谈情?”
成云忍不住道:“主子,您这样说是不是对万岁爷过于严苛了一些。”
“不对。”寒苓仰起头来,“我如果再动真情,蒙蔽住自己的双眼就不会看透他想要的是什么,更加谈不上迎合他的喜好,久而久之,必将沦落为冷宫内的弃怨妒妇,果似那般,为何不赶早跳出圈子当一朵实实在在的解语花。”
成云便不多言:“主子,咱们去看看佛殿吧。”
给先帝尽孝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早起至佛殿转一个时辰经幡,用过早膳诵经两个时辰,下午抄经两个时辰,晚间又要面对先帝影像数一个时辰佛豆。如此循环八十一天,不怪慧妃闻之色变,以娴贵妃现下的声势来说,做出如此选择也是得不偿失的行为:现今在孝期内不假,没有大挑还有小选,除了潜邸旧人虎视眈眈,你能保证在此期间不被哪个宫女跳出截胡?三个月后回到内廷,顶多被道一声辛苦,失去的岂不是比得到的更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