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寒苓心下一紧,“所以呢?”
和明公主犹豫了一下:“额娘,我不想留在京城。”
寒苓大为吃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和明公主并未直接答复:“额娘,自太宗皇帝为始,公主抚蒙已为定例,像三姐、和婉姐姐,他们虽然留在京城,在草原上是拥有自己的直辖旗地的。”
“此一时彼一时,从前的公主要远嫁是因为——”寒苓猛地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你一个都没有看上?”
“额娘!”和明公主嗔怪道,“他们好不好,哪里是女儿能够品评的?”
寒苓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弄鬼儿,实于我说,他们有不好的地方让你觉察,我自然有补救的法子替你绸缪。”
“额娘——”和明公主低下头,过了许久方才问道,“您会失宠吗?”
寒苓茫然问道:“怎么说?
“这次木兰秋祢,女儿留意了一下,讨好九哥的人和讨好四哥的人一样多。”和明公主仰起脸来,“额娘,国无外患、必有内忧,女儿不愿意在两个哥哥中间左右为难,五表哥是九哥的妻弟,富察侍卫是九哥的伴读,哪个都不是女儿的合适人选。”
“你担心祸起萧墙破金汤?”寒苓眯了眯眼,“或者是担心额娘没有保全你们姊妹的能力?”
“额娘,您现在的处境,应该用八个字形容。”和明公主脸色一正,“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寒苓苦笑道:“能看到这一点的,也只有额娘的小七了。”
和明公主双眸发亮:“额娘,您不怪我啊。”
“你说的没有错,额娘为什么要怪你呢?”寒苓摸了摸女儿的脸颊,“但额娘还是希望你能留在京城,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辜负婉妃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也算弥补了额娘对富察家的亏欠之心。”
和明公主心中一动:所谓亏欠之心恐怕另有所指,宫中传言,悼慧太子与悼敏皇子所以过世,一大原因是昔年的孝靖皇后与富察家对额娘缺乏信任,额娘既然这样说,恐怕还有难为外人所道的隐情深藏心中。
寒苓不妨把女儿的心愿摆到明面上说给丈夫知道:“七丫头有些海蚌公主的志向。”
弘历亦感意外:“人不可貌相,我当小七是姐妹中最文静的一个。”
寒苓道明苦衷:“于臣妾本身倒也罢了,小七是婉妃含辛茹苦养到现在,倘若让她远嫁,婉妃必然是加倍难过的。”
“你放心。”弘历宽慰道,“再过两年,朕就给她降旨赐婚。”
接下来,前朝内廷的关注重点都集中到了圣母皇太后的七旬寿典之上。
事到临头,景阳宫又出了岔子。
祥嫔哭丧着脸请罪:“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辛苦数月绣了大半佛经,好端端就这样被毁了,嫔妾实在是冤枉——”
寒苓冷冷一笑:“这是绣给皇太后的寿礼,你竟如此大意,连罪魁祸首都未能觉察,本宫如何能宽恕你的罪行。”
祥嫔叫屈:“主子娘娘,嫔妾日日起五更熬半夜,生恐会出一点儿岔子,不知哪个良知泯灭的下作东西,如此陷害嫔妾,嫔妾对皇太后的孝心日月可昭,求主子娘娘明察。”
寒苓正要发作,嘉妃起身为她求情:“主子娘娘,祥嫔固然大意,臣妾作保,她不是存心对皇太后不敬,请主子娘娘从轻发落,准许她将功折罪吧!”
“你倒贤良,岂不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罹犯如此大过不受宫规惩处,要本宫这个皇后还能有什么用处?”
众妃嫔噤若寒蝉,连嘉妃都面带尴尬地退了回去。
心思活络的妃嫔尚在疑惑:这不会是皇后给祥嫔挖的坑吧。
寒苓也在犯难:自己别是中了借刀杀人的计策吧?
却在此时,沉寂多时的令嫔出列陈情:“主子娘娘,嫔妾有个不情之请,恳请主子娘娘允准。”
“嗯?”寒苓转移视线,“你说。”
令嫔福身请命:“主子娘娘,嫔妾深蒙皇太后恩典,近日为圣寿备礼,将佛经百篇绣为百寿图进奉皇太后,嫔妾未能量力而行,竟至绣期仓促,嫔妾大胆,请主子娘娘允准,命祥嫔妹妹戴罪立功,与嫔妾一齐完成圣寿百佛图。”
“百篇佛经绣成的百寿图——”寒苓眯了眯眼,“你是有心的!”
贵妃便道:“难为令嫔一番苦心,又逢皇太后千秋大喜,请主子娘娘法外开恩,宽恕祥嫔的无心之失!”
寒苓抬一下手:“祥嫔一错再错,本宫为她屡屡破例,今后内廷有过,若要援引为例,本宫如何严明六宫纲纪?”
愉妃以下尽皆起身:“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寒苓终于松口:“祥嫔,你去帮手令嫔共绣佛经,若得皇太后欢心,本宫赦你慢待之罪,皇太后未能许可,你也不必在景仁宫居住了。”
祥嫔松了一口气:“多谢皇后娘娘法外开恩。”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拨剧情高潮即将到来。
☆、153
祥嫔的佛经似乎是一种预示,皇太后注定要度过一个极不平静的生日。
礼毕入席,寒苓正与愉妃说话,转头看见永璟拿着一个五彩瓷碗四下显摆,因向成霜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成霜很快回来答话:“是郭贵人进上的寿礼,十三阿哥手里拿的一只,烧的昆戏图彩十分精致,皇太后便赏赐给了他。”
“白白作践东西!”寒苓往愉妃下手看了一眼,“舒妃呢?”
愉妃回道:“舒妃要亲手为皇太后做罗宋汤,想来是去准备了。”
寒苓点了点头:“我去更衣。”
皇后离席不过瞬息工夫,寿宴之上陡然生出了变故,嫁雨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主子,贵妃娘娘不好了。”
寒苓大惊:“怎么回事?”
确切地说,不好的人本应该是十三阿哥。
舒妃把暖锅汤进上皇太后,因皇后离席,第一个便为贵妃侍奉汤盏,永璟新得了彩瓷,跑到养母跟前说道:“贵额娘,你用我的碗!”
贵妃欣然接下,因与永璟说道:“这是你最爱喝的罗宋汤,舒妃的家传手艺,你有福了。”
也是永璟孝顺,阖该躲过一劫,虽说年少嘴馋,也懂得孝敬母亲,被贵妃拿着瓷碗,亲用羹匙喂了养母一勺,自己正待进食,早教贵妃连汤带碗推到了地上。
比及寒苓赶到,贵妃早已呕血不止,不等有所作为,登时仰首抽搐、狰狞双目,生生咽断了气息。
只为事发突然,寿康宫登时乱做一团,寒苓将双目失神、面带血污的永璟揽到跟前,厉声呵斥道:“小雷子,传本宫懿旨,谁敢乱动,惊了皇太后圣驾,本宫请中宫笺表,治她谋害贵妃的大逆之罪!”
张雷立传懿旨,当值侍卫亦来护驾,这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永璟终于有了反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额娘!”
在皇太后的七十寿宴上毒死贵妃,性质恶劣,不下于造反谋逆,弘历暴跳如雷:“查!给朕彻查!查不到罪魁元凶,你们给朕提头来见!”
受命办案的康亲王永恩、亲王允祕、大学士傅恒、四格唯唯答应:“嗻!”
自舒妃以下,所有接触过罗宋汤的宫人全部被□□了起来。
寒苓这才有心思哭贵妃:“妹妹啊!你替了我的一条命,教我如何能够答报你?我若无能,报不了你的冤仇,天上雷公也饶不过我去!”
皇后起了头,永璋夫妇、永瑢夫妇、和宜公主抱头痛哭,哪里还将皇太后寿宴放在心上?正经的喜主闻变受惊,早就将御医院召到正殿使唤待命去了。
嘉妃径去侍疾,愉妃擦着脸颊上前规劝:“主子娘娘,贵妃姐姐已是去了,您看开一些,还有十三阿哥要照顾呢。”
弘历意乱心烦:“先把贵妃送回储秀宫去!”
包括皇太后在内,喝过罗宋汤的不止贵妃一个,旁人倒是无事,独贵妃身中剧毒毙命当场,永恩等人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永璟所用、业已摔成四五瓣的瓷碗之上。
寒苓本要亲自料理贵妃后事,永璟又有下神之兆,只得命愉妃主管丧仪,自己把精力放到了受惊的小儿子身上。
养母死在自己眼前,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寒苓心中愤恨,立誓要将背后黑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