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有点失望,谭茵并没流露出什么情绪,也许是矜持吧。
……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这时赵旭进入静庐,他今日穿了件浅蓝圆领绣边襕衫,显得人轻快许多。
赵如兰看哥哥过来,找了个借口出去。
谭茵此刻看到赵旭,想到此次来嘉兴的含义,也有点尴尬,问道:“我爹娘呢!”
“你爹正在草堂看书,有几本怀瑾先生的著作,市面上很难看到,谭夫子极为高兴。你娘和我娘在一起喝茶。”
谭茵知道父亲进了草庐,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不到非走不可的时候,他是绝对不走的。
“你可有看中的书?”
“我看了几本,粗粗翻完了,其他书还来不及看。”
“你可以带回家慢慢看。”赵旭建议道。
“路途遥远,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给你。”谭茵婉拒道。
赵旭听她这么一说,顿了顿,问道:“觉得静庐如何?”
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严肃,但人反而有几分紧张。
谭茵笑道:“这么美这么好的地方,我总算知道什么叫真正会享受的读书人家了。”
赵旭也笑了,“静庐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景,我最喜欢冬天在这边看着雪景,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而姐姐与如兰却更喜欢春花烂漫时刻。”
“我刚才听如兰说,你姐姐出阁后最念念不忘的就是静庐,她还感叹要是不出嫁才好,听说你姐夫还一直让你做和事佬。”
赵旭轻笑道:“姐姐爱书成痴,出嫁后有了孩子,加上家中琐事缠身,很少有时间看书。每次回来都想好好歇歇,不大想走,姐夫就经常央求我。”
是啊!女人的一生,出嫁前的时光才是最美最自由最烂漫的。
谭茵仔细打量他,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让人羡慕。”
赵旭没有说话,慢慢收敛神色,目光直直看着她道:“没必要羡慕她们,你也可以一直待在这儿,做静庐的主人。”
饶是谭茵今日已有预感,突然听到这话,还是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自认还算品行端正,学业也稍初成,也无不良嗜好,想必不至辱没你。”赵旭缓缓道来。
谭茵面红耳赤,低下头去,躲开赵旭的目光。
赵旭看她低下头去,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轻声道:“我知道你这一年多来经历的风波,心中有所疑虑很正常。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但我想请你好好想想。”
良久,谭茵微微点了点头。
.......
回到客栈,谭钧前来找她。
“茵儿,今日赵旭是不是向你坦白心思,你怎么想?”
谭茵点了点头,茫然无措道:“爹,我也不知道。”
谭钧问道:“你是不相信他这个人?”
谭茵摇摇头道:“赵旭人品和才学都是上乘,是我配不上他这个进士才对。”
谭钧看到女儿闷声不响,心中暗叹,说道:“他今日来找过我,说他想娶你,他父母业已同意。”
“你一直知道我对他极为赞赏,赵家门庭齐正,赵旭为人泰而不骄,性格宽宏坚韧,才学优异。我和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若能把你托付给他,我们俩也算此生无憾。”
谭茵看着父亲,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对她的婚事表态。
“爹,我明白,赵旭很好,对我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
“那你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谭茵慢慢摇了摇头,最后道:“女儿都听爹的。”
谭钧露出满意的眼神。
……
晚上,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映得房内窗前恍如白昼。耳边传来忍冬均匀的呼吸声,她一向好眠,无忧无虑没啥心事,有时谭茵都很羡慕她的没心没肺。
谭茵睡不着,披好衣服坐起来,想了许多许多。
等天空泛出第一丝鱼肚白,谭茵穿好衣服,走出客栈,走在南湖边。
天气寒冷,呼气成霜,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一般,头脑似乎也更清醒。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许临海的劝告,赵旭的诉请,父亲的殷切希望,母亲的心满意足都缠绕在头脑里,就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楚。
这些人,这些事,这些话语,他们似乎都在急迫地说着什么,似乎都要拉她前去,一时感觉好像头都要炸了。
最后,谭茵沿着湖边慢慢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后又放慢脚步。
看着面平如镜的湖水,微微青白的天空,吐露绚烂的朝霞。
忽然想起那个满面污渍看不清楚脸,却有着星河灿烂眼睛的男子,无法抑制地痛哭起来。
☆、西域游记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回到熟悉的家中,离过年不过二十余天。
谭夫人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一回家就忙活年货起来。
谭茵随着母亲东奔西走,让自己忙碌得没有时间空想。
这日,谭夫人带着谭茵与忍冬前往苏州城里。
先去素锦□□坊给谭茵和忍冬做了一身新衣裳。
又去南北货铺子里采办了火腿、腊肉、腊肠、咸鱼、风鹅等干货。又去果品铺子买了蜜饯果铺糕点,花生瓜子杏仁等各式干果等。
“娘,你少买点,当心吃不掉。”谭茵见母亲一篮一篮地采办,劝说道。前年过年时也买了很多,后来都送掉了。
“前年那是我们一家都出去了,今年我们都在家,还怕吃不掉?再说年年有余,过年啊可不能紧巴巴。”谭夫人一边用手捏捏看腊肉干不干,一边问着老板肉从哪里来的,头也不回地说道。
谭夫人出身富家,花钱历来大手大脚,乡村里那些妇人一直看不惯她。
谭茵出身乡里,谭钧管教又严,倒不大像母亲。
谭夫人经常教育谭茵不要委屈自己,反正谭家不缺小钱花。
谭茵有时候很羡慕母亲活得滋润自在。
她装扮精致,穿最时兴的衣裳,戴最珍贵的首饰。生活讲究,吃最新鲜的果蔬,最美味的佳肴。
她是苏州城中名店的老主顾,每次去只要老板在就会亲自接待,还会给她最好的货色。
她从不亏待自己,也不愿意为了流言蜚语而改变自己。名言是日子过得舒坦不舒坦自己知道,管别人做啥。
她的人生幸福顺遂,在家父母兄弟宠爱,出嫁后夫妻情深,除了没有儿子这个遗憾外,其他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想想自己与母亲差得远。彦雅的婚事一波三折,自己比起彦雅更是曲折。
如果说与李征是少年时的纯真爱情,在自己的心中是座高山,如今翻过那座山,踏过那条少女时代的河流,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广袤无边,眼前没有一条路,却处处都是路。
……
想起那日在嘉兴客栈,赵旭在湖边等他。
他为人一向镇定,此刻却有几丝紧张,问候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方面希望能快点听到回答,却又害怕听到不想要的。
可谭茵终于还是说了,赵旭听到她的拒绝后,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谭茵眼中带泪道:“我怕会辜负你,我不想你我之间变成第二个彦雅顾之俊。”
赵旭深深地看着她,“我不是之俊,我可以慢慢等,多久都可以。”
谭茵摇了摇头,“你很好,但我不希望我们日后成为怨偶,我怕以后你会恨我。你有你的人生路,陪伴你的不是我。”
赵旭仰头看天,良久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我不知道……”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赵旭终于镇定神色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谭茵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他被那样羞辱,决绝离开,难道还会像以往一样对她!还能指望他继续对她矢志不渝!
他远在边疆带兵打仗,离自己足有三千里,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想到此,心突然一阵一阵绞痛。
……
“你又在想什么?”谭夫人打断女儿的沉思,谭茵最近一直这样恍然出神,人在心不在。
谭茵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你采办好了?”
“我准备去首饰店再去看看,丁老板说有新货。”谭夫人喜滋滋道。
“让忍冬陪你去吧,我想去书店买几本书。”
谭夫人知道女儿对书的兴趣超过首饰,遂分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