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齐一只大手按在她胸口,稍稍使劲,留下几道指痕。
“倒也是。”歪过头去寻她的唇,和自己的融合。
望梅止喝怎么够,他要一场盛宴,击败累积的想念。
在绝望的悬崖边,朝着原始的深渊,发出红眼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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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夜颠倒厮混了半个多月,这天祝初一倒回时差,翻出柜子里新买的连衣裙,给自己上了个淡薄的底妆,涂Bobbi Brown那款梅子色口红。
他们卧室屋顶全部凿空,填了玻璃底,在顶楼挖了方游泳池,潋滟的池水正漾在祝初一脸上,水波微澜,整个人明艳娇美。
她从没见过这个状态的自己,轻轻在镜子前转了圈,最终满意点点头。
川城难得有凉爽的夏天,一场大雨浇灭一多半的暑气,早晨穿两件薄装的季节,但川城原住民谁不知道,这不过是三伏天的预兆,跟蒸馒头一个道理,雨水越多,湿热越厚重。
天倒是特别晴朗,一踩一地破碎阳光,树的影子,人的影子,花的影子,都是风的影子。
空气暖融融的,吹来万物蓬勃的气息。立夏时节,徐风蔓草,竹林沙沙摇曳,路边的紫色无尽夏和粉白海棠茂盛华美,并无香气。
祝初一没开车,到涂山寺公交车站等车,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一路公交车慢慢缓下刹车。
今天周末,上山游玩的人挺多,南山植物园起点站装得满满当当,祝初一靠栏杆站着。逢站装客,公交车开到山脚时,已是步履蹒跚。
祝初一非常娴熟地从车厢里挤出来。
川城交通已经很发达,轻轨线直通郊区,公交车转地铁,中间全然不费时间。
地铁里人来人往,往各自的目的地,祝初一盯着地铁外连成风景的广告牌,薄风衣袖口过了风,手心冰凉。
她紧张,不是因为别的,类似近乡情怯。期间不是没组织过同学会,她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同学会挺没意思的,当年她跟那伙人不熟,过了这么些年缘分难道会凭空长出来吗。而且,她并不想见到乔继晖,不是还有感情,是没必要。
李瑾微信又发来了:厨房制造,5号大包,快来噢:)
祝初一去是为了盯住李瑾,怕她闹事。不同于她的软怂,李瑾和初恋赵俞柏每年同学会都大方相见,每年见必喝多,喝多必大闹特闹,已经稳定成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线。
去年她半夜接到李瑾电话,打车过去看,俩人靠在酒店大堂,抱得难舍难分。
她心里纳闷,这是闹哪一出,开房还兴喊人来见证的吗,又不是领证。
李瑾前一秒还浓情蜜意,看到祝初一来,一个大耳刮子赏给赵俞柏。
对方居然也不生气,笑着让祝初一把李瑾送回去。
赵俞柏已经有女朋友了,纯粹是想偷.欢。李瑾拨了拨长卷发,冲他风.骚一笑,拍拍手扭着腰走了。
祝初一全程看傻,悄悄在心里给李瑾点赞。李瑾在出租车上跟她说,其实是怕自己忍不住,真做出小三的下作行为来,所以让她跑一趟拉住自己,还说,姓赵的还是那么王八蛋。
但祝初一知道,好多年过去,李瑾只爱那个王八蛋。
这趟车有点磨人,像开往旧梦,难免有故人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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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民大礼堂为轴,与以前念的高中距离为半径,画圆,祝初一路过的次数上千上万次。
烂熟于心的地图,随着市政规划、市容修葺,少了些温情。
破矮的小摊阔成方正的店面,街边卖小装饰品的临时小摊没了。
他们毕业那年,肯德基分店才装修好,如今已经翻修三回了。
现在肯德基的招牌用了黑色,显得大气高端,跟川城日益网红的身份,很是匹配。
沿着车站直走,穿过打卡的游客和放学的高中生,嘟嘟攘攘的街道,右拐,经过一条支路,那条路叫蒲草田,祝初一对它很是记忆深刻。
那个年代周围的店名还局限在XXX一元店,X哥理发,这个名字着实文艺。
往上,那家原来不用身份证就能进的网吧开了十多年了,升级成了网咖会所。
三峡古玩城依旧是个日常过路夏天乘凉的地方,楼下的好又多超市早被沃尔玛收购,生意平平淡淡。
大礼堂周围的树越发茂密了,倒是一直没变过位置,抽出鲜嫩的绿叶儿。
这些树一直有工匠打理,树冠造型圆润,长势丰盛。
过马路,直走一百米,829车站没换位置,七八辆紧凑得挤在角落,给附近居民提供出行便利。
车的颜色已然由土黄变电镀蓝,还给取了洋气的名字,穿梭巴士。
829路公交车陪着祝初一整整十二年,小学到高中。小时候住捍卫路,早上追着829上学。那时候马路没扩宽,根本容不下巴士,一度有两辆巴士司机你吼一句我挪一寸的热血场面。在川城开过车,到别处都是小儿科。
聚会的地方就在车站对面。离他们高中不远,高中出来直走200米,就是厨房制造。
祝初一走上台阶,深呼一口气,请门口的服务员引她进去。
饭店内有种特有的味道,油腻的菜和醺人的酒气,她有点反感。
那是个套间式大包房,装修富丽堂皇,墙纸金光闪闪,一百来平方,门口是准备间和洗手间,里头两张大圆桌,铺上桌布和玻璃转菜盘,上面摆了十瓶白酒和一箱啤酒,有可能是点的,也有可能是谁带的。
背后一面红墙,拿白气球贴出几个大字:羲和8中高20XX级校友会。
橘色水晶大灯照着,一片亮堂。人不多,都没在座位上,各聊各的。
十来年过去,青春的轮廓变得千奇百怪,有发福成中年大叔的,有秃头的,大多数人的脸祝初一都不认得。
要不是李瑾坐在那儿,她都以为自己进错了包厢。
李瑾跟一个男同学在聊天,男的一米七多的个子,留着小平头,打扮中规中矩,穿黑色西装,一笑起来眼睛眯成缝儿。
祝初一记忆断片,完全想不起来这是谁。
“初一,这里”,李瑾看见她了,让她过去。
祝初一走过去,脸上不咸不淡笑着。
“这是张辰啊,咱原来体育委员。”知道她肯定把人忘了,李瑾给祝初一提醒。
乍听到这种学生式官职,她还不适应,以往酒局见的不是这个总就是那个理,脸上堆着得体的笑总是没错。
祝初一微微笑,“哦对,张辰,他跟原来也没怎么变嘛,是不是咱班班草来着。”
“哪里,怎么比得上我们级草。”
张辰倒是自信满满的接过话,也跟祝初一客气,“祝初一你越来越漂亮了啊。”
李瑾:“哈哈,你们俩怎么跟相亲似的。那顺便交换交换名片,以后有赚钱的机会多想着同学。现在社会上的人都是人精,还是同学关系纯粹,是不是。”
祝初一抱歉地笑笑,说不巧,自己刚辞职。张辰递出自己的,上面的title是XX公司销售部总经理。难怪大美女李瑾跟他套近乎,原来是同行。
五十多号人坐了两张桌子。聚首倒不至于感伤,大多数都是来凑热闹。
席间话题琐碎,在哪儿高就,嫁人了吗,结婚了吗,小孩几岁了,婆媳关系好吗,离婚了吗。
用来寒暄的话题不过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应付过太多商业应酬,放下担子聊天的局确实不多。
李瑾原来是高中班长,当年风光无限,带着他们班赢了若干次中英文辩论赛,打破了两次校文艺演出汇报成绩记录,组织能力和口才没得挑,再加上人漂亮高挑,全校只她一家。
她今天穿着黑色无袖连衣裤,衬得腰细腿长,脸上涂得浓墨重彩,加深面部轮廓,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更突出五官优势,很美,也很有气势。
“我是李瑾,木子李,瑾瑜匿瑕的瑾。在座的女同学可能不记得我了,但你们高中的男朋友一定记得我。在座的男同学不可能不记得我。给诸位开个玩笑,不要介意。各奔东西多年,今日在此一聚实属不易。十二年,一个轮回的时间,很高兴再见到各位,这杯我先干了。”
李瑾原来就是个人来疯,她自信从容,嚣张幽默,会抛梗,场面也算聊开了。祝初一曾经很羡慕李瑾。
后来乔继晖跟她说,有些人的力量是往外的,有些人的力量是朝内的,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和优点,谁也不比谁矮一头,内向的人其实更经得起事,因为他们内心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