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哥我错了。”池漾抱头躲开付闯的攻击,安分地缩到了闻野身后。
“从明天开始,全体都有,练弹跳的时候小腿绑沙袋,以一千克为基数,每天递增零点二,周执监督。”付闯背着手,嘴角慢慢扯出一个魔性的笑容,“等我什么时候喊停,你们什么时候再停。”
——
闻野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训练,努力过滤掉那些与篮球无关的人和事,但越是刻意,注意力就越是无法集中。这四个小时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他记不清是第几次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表盘,终于看到指针指向了五点半。
付闯做完例行总结,拍手喊了“解散”。大家一声“教练再见”还没说完,闻野第一个抱着篮球跑进了更衣室。
拉开铁皮柜门,他捞过手机解锁进入桌面,意料之外的,他看到屏幕上空空如也,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想象中的短信,只有微信app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圈,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手指抖得不像话。
浓重的失落感铺天盖地压了下来,他感到一种近乎尖锐的窒息,整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令身体缺氧的极限运动,连呼吸都吃力。
有那么一瞬间,闻野的脑海失控地跳出一个念头,放弃吧,什么都不管了,做好孩子多累啊,他为什么不能像池漾、像鹿鸣和周执一样随心所欲,享受这个年纪难得的最后一份稚气?反正,他在那个家中存在的意义,早在闻天出生的那一刻就变了质。
但是很快的,他又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他大概连变坏都没有资格,因为这些东西,只是想一想,都会令他自责到心脏一阵阵发疼,完全没办法反抗,好像被抽光了全部力气。
闻野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头朝后轻轻撞上铁皮柜,把那些滋生于阴暗面的情绪全部销毁在身体里,根本不给它们爆发的机会。
第二十六章 接你回家
两根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有规律地划着弧线,一次次交融又分离。涂牵牵眯起眼睛吃力地透过雨帘往学校里面看,整个世界好像都弄丢了颜色,变成一片巨大的苍茫。偶尔会有几个打着伞的身影闯进她的视线里,隔得远远的,根本看不清容貌,很快就又急匆匆消失了。
闻野没有回复她半个小时前发出去的微信,她刚刚试着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拨号音一直响到自动切断也没被接听。
外面的雨好像比她出门的时候更大了。这是今年第一场秋雨,毫无征兆,偏又来势汹汹。中午还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谁知四点多那会儿,天色猛地阴郁下来,一道劈雷划破天穹,豆大的雨珠说掉就掉。涂牵牵见雨势到了五点钟的时候仍旧没有停歇的趋势,便发微信给闻野,告诉他今天就在宿舍凑合一宿,单子也不着急处理。微信发送出去了,不知怎的,她脑海突然晃过了吃火锅的那晚,闻野问她,是要我搬回宿舍吗?他抬头看向她时脸上那种无所遁形的难过狠狠刺了她一下。
涂牵牵莫名地感到一阵压抑。她当即就抄起钥匙去了车库,没顾上打伞,甚至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换,开着车直接杀到了北体大。
无论闻野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住在宿舍,她并不准备深入了解这个问题。十八岁的年纪,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方或大或小的只留给自己的隐秘基地,小心翼翼抵触着旁人的靠近。
不就是几分钟的车程么,她来接他回家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别说几分钟了,几个小时她也未必能够狠下心拒绝。
距离训练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涂牵牵等得有点焦躁,没忍住捞起手机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拨号音刚嘟嘟地响了两声,迎面忽然掠过一道扎眼的暗橘色,仿佛在满目黯淡中撕开一个缺口,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力量跌进了她的眸底,停留不过三两秒钟,又急不可耐地逃脱出来,擦着她几米开外的那条非机动车道飞快冲进了雨里。
少年穿一件款式宽松的飞行夹克,卫衣帽子从后兜在头上,几乎挡住了大半眉眼,于是仓促一晃间,从侧面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涂牵牵怔怔地望着后视镜里与她反向而行的闻野,手机贴在耳边好一会儿才想起收回来。
她晃了晃神,而闻野已经骑车转过十字路口,那抹清瘦的身影彻底捕捉不到了。
涂牵牵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立马发动车子掉头折返。她很快地追上了闻野,把车速放缓下来,让车身与他只间隔着一排绿化带的距离。
涂牵牵不停地在按喇叭,但闻野好像怎么也听不到的样子,眼睛笔直盯着正前方,脑袋动都没朝她的方向动一下。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彻底湿透,颜色被雨水打得加深了不知几度,布料黏腻地贴在肌肤上,清晰勾勒出少年瘦削的背脊轮廓。
涂牵牵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降下车窗探出头喊他一声,谁知闻野像是故意跟她较劲,两手紧紧抓着车把,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换了一个更利于给双腿施力的姿势开始站立骑行,不由分说就超出了她很远一段路,把她甩在了身后。
画面中骑着红色山地车的男孩明明被雨水浇得狼狈不堪,可奇怪的是,涂牵牵总能随时随地从他身上找到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特质。好像就连淋雨这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由他来做,都能渲染出一种这个年纪独有的感染力,鲜明如一场淋漓尽致的雨中绝色,让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喊醒这个少年,把这一幕打破。
涂牵牵收回刚触到升降按钮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将车速降到更低。车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照亮他孤独的背影,很安静很固执地想要带给他那么一点暖意。
——
车库的卷帘门大敞着,里面空荡荡的,涂牵牵那会儿拿完车连门都忘记锁。她开车到家的时候看到闻野正单手撑着山地车站在院子里,眼睛望向车库的方向,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十分茫然的样子。雨势丝毫未减,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往青石板上砸,地面甚至飘起了一层浅淡的白雾。
气温有多低,可想而知。
涂牵牵没办法让自己继续隐形了,车开进院子的时候用车灯从后面晃了闻野一下,然后把车窗降下来,钻出头去朝他喊:“淋雨淋傻了吗?把车扔在那里别管了,赶紧进屋!”
闻野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转身看她。雨实在太大,他的眼睛几乎都被快睁不开了,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回身推着车放进车库角落。
涂牵牵随后把车开进车库停好,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拉开车门跳下来的时候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激得一个颤栗。她抱紧胳膊原地轻轻跳了几下脚,随手拎起一把雨伞跑到闻野面前,抬头嗔怒地瞪着他。
蓝色的卫衣连帽被他扒下去了,露出完全湿透的头发,发梢还在一滴接一滴不停地往下砸着水珠。身后是磅礴大雨在冲刷人间,声势浩大。他却微微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好像他的世界那么小,小到此刻除了她,再也装不下其他。
少年漆黑的瞳仁像是被雨水细心濯洗过,干净到找不出一丝杂质,纯粹得不像话。
涂牵牵忍了一路的责备原本已经到了嘴边,但这一刻,她很奇怪地就失了声。
闻野的眉头皱了下,开口时嗓音已然哑得不成样子:“牵牵姐,你去哪里了?”
“你们学校!”涂牵牵听到他的声音后火气立马上来了,“去接你回家!”
然后,她看到闻野冷得发白的嘴唇动了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第二十七章 发烧姜丝可乐
闻野对于发烧这件事其实没有特别深刻的认知,好像有记忆以来,他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唐奶奶都无意中说过好多遍,别看他长得瘦,身体素质好着呢。
但是这次不知怎么就变脆弱了,不过淋了十几分钟的雨而已,闻野感觉浑身肌肉都酸软得厉害,太阳穴一抽一抽在跳,脑袋也涨得晕晕乎乎的。冲完热水澡从洗手间出来,他回房间靠在床上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扶着栏杆慢吞吞下了楼。
涂牵牵正在厨房煮东西,听见脚步声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瞄了一眼:“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