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冲田问身下的小纯。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小纯斜眼看到身边的河水,“好险,差点就掉下水了。”
“我也没事,你不要担心呢!”冲田看到小纯的袖子上蹭上了泥垢,“你的裙子被弄脏了。”
“没关系,等我睡觉醒了我就去洗。”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推了一把一脸懵懂的冲田,“你好重,压得我快踹不过气了。你先起来。”
“真是很对不起。”冲田连忙从小纯身上支起身,拦腰抱着她把她向后拖,拖离河岸边。
小纯不管手上有没有泥,抓住一绺头发甩到耳后,揪起袖子看了看,一大滩脏污的烂泥从上臂抹到手腕的花边上。裙子是她爸爸送给她的,一贯的公主风格。她妈妈嫌弃这条裙子的墨绿色有种丝绒感,稍显成熟,而且单调,便在花边袖口钉了一圈自己勾织的红色五瓣花。
父母合作的这条裙子还穿在她身上,只要她想,可以永远地收藏。但是合作的两个人就要“东南飞”了。这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地球某一天还会爆炸呢!道理她都懂,不是她不懂事,但是她还是难过。
冲田突然注意起自己的体形,忍不住问道:“刚才你说我很重,你是觉得我很胖吗?可是,可是从小到大没有说过我是胖子呢!”他瞥向小纯,却发现她满脸的泪水。
“你怎么哭了?”冲田着急了,凑近小纯看她的脸,她的红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涌出来,“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真是的,我真是一个笨蛋,竟然把第一次见面的你惹哭了。”
小纯垂下脸,摇摇头说:“跟你没关系,是我……是……是我自己突然想哭的。”
冲田递过自己的袖子,说:“你用我的袖子擦擦吧!我很爱干净的,今天的小袖是我早晨新换的。”
小纯又摇摇头,顿了顿,扯过冲田的袖子沾了一下眼睛。“谢谢!”她说。
冲田抓起袖子在她的脸上大抹起来,抹去她双颊的眼泪,轻柔地蘸干睫毛的泪珠:“不要怕弄脏,我晚上也会洗干净的。”
小纯破涕为笑:“谢谢小弟弟!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你不胖,我是逗你玩的。”
“我不是小弟弟!我已经完成‘元服’了。”冲田不大高兴,据理力争。
“你不是小弟弟是什么?长得还没我高呢!还那么瘦。”小纯撇嘴笑道,“小孩子都想着长大,你以为长大了就没烦恼吗?再说,我不叫你弟弟,难道叫你哥哥?”
“也不是不可以。”冲田笑嘻嘻地说。
“啊——”冲田捂住脸,“你怎么挠我啊?你是属猫的吗?”
“死小孩,小流氓,小小年纪就撩妹,长大还得了!”小纯伸手佯装又要挠他。
“撩妹又是什么?”冲田双手捂住脸。
小纯把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打了个长长的清亮的“唿哨”,然后说:“这是正常的‘唿哨’。”接着她又起了一个调子,耍着花腔三回五转,尾音向上卷翘,“咻”得一声滑出去,像踩到了油。画重点似的,连吹了三下。小纯说:“这就叫‘流氓哨’。小流氓看到漂亮姑娘就吹这个调戏人家。我看你生活环境还挺纯洁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冲田学着小纯把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嘘——噗哧”,“嘘——噗哧”,漏气似的喷着口水丝。
“不对,要这样。”小纯拿过他的手,调置嘴里的位置,“要卡住这里。”
冲田瞥眼看她,忽然坏坏地笑了笑,一声短促的“嘘咻——”,跟着长了一个调子,“嘘——悠”,尾音向上挑逗地一翘,对着小纯猛吹。
“死小孩,小流氓。奸诈,原来你会吹口哨。”小纯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下,“干嘛对着我吹?当我是‘试验田’啊!”
“因为我觉得你漂亮啊!”冲田从嘴里拿出手指,擦擦嘴边的口水,“我是会吹口哨,不过不会吹你说的‘流氓哨’。不过,这下会了。哈哈。”
小纯支起膝盖,两手从腿下拢住裙子,偏过头看远处的河水。河的对面生着一丛丛的芦苇,像高而茁壮的麦穗。水鸟平张着翅膀,在河面蜻蜓点水地掠过,“咻”地长叫一声,拖着它细长的灰褐色的腿飞走了。
“你生气了?”冲田推推小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角”小布袋,“给你吃糖。这是我一天一颗攒下来的。只给你吃。”
“我不要。”小纯说,“糖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话甫一出口,她立刻就有了愧疚之色,忙道:“对不起,是我说话不经大脑。我的意思是,我们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糖,见得太多了,不怎么稀奇了。而我个人呢,又不怎么喜欢吃糖。你喜欢吃甜的?”
冲田点了点头。
小纯仰身躺在草地上,拽拽冲田的袖子:“我们那里不仅有各式各样的糖果,还有西点,蛋糕。我下次带给你吃呀!要说面包,超市里的‘桃李面包’就挺好吃,也不贵。我们学校以前的小店就有卖的。还有你们小孩最喜欢吃的‘肯德基’、‘麦当劳’,等我下次来都带给你吃。”
冲田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回身在小纯的脸上挠着。“啊——死小孩,你讨厌死了。”小纯挥舞着双手抵挡,“好痒,好痒。”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冲田趁乱从她的双手缝隙中搔着她的脸和脖子,看她娇嫩的皮肤泛起一摊一摊的红,像被人吻过。
挣扎扭动中,小纯的裙子颠到大腿根。冲田扯住她的裙边向下拉,盖住膝盖:“你穿的衣服好奇怪,江户的女人可不穿这样的衣服。”
小纯愣了一下,说:“这是哪里?江户?”她笑了笑,自言自语:“我果然是‘浪客剑心’看多了。”
“你的头发也好奇怪,”冲田挑起她的一团卷发,“怎么是打着卷的?一嘟噜,一嘟噜的。”
小纯用手指绕着卷发,愤愤地说:“烫卷的呗。你不知道我高中的学校多变态,规定女同学只能留‘二道毛’。每逢星期一全校大会就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要好好学习,把精力全放在学习上,考上好的大学。哎,清汤寡水了三年。高考完我就卯着劲留头发,长长了一点我就让我妈带我去烫卷了。
她偏过头看了看冲田,看到他肉肉的腮帮子,和覆在眼睛上像黑羽毛的长睫毛。“你的眼睫毛好长。”她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可因为是初次见面,怕唐突,手停在半空,想要缩回去。冲田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尖,放在自己的睫毛下,眼睛上下眨动。没有想象得那么柔软,扫在指尖上的感觉像被小鹿的舌头舔吻。
两下都觉得痒,小纯嬉笑着往回缩手:“痒,好痒。不要了,真的好痒。”
“你喜欢吗?我送给你了。”冲田说。
“先存放在你这里。这么漂亮的睫毛,我要等它长大了,变成熟了,我再来取。”小纯用食指又在冲田的睫毛轻掠了一下。
“你会猜拳吗?冲田问道。
“行酒令划拳啊?”小纯说,“死小孩,你胆子也太大了,平时是不是偷着喝酒了?我真的告你们老师去。”
“不是,不是喝酒。就是单纯的定输赢的猜拳。像日本拳,就是石头、剪子、布啊!”
“这还差不多。”小纯握紧一只拳头,“来吧!不管我输了还是赢了,我一定会给你带糖和蛋糕的。噢,忘了,还有桃李面包、肯德鸡和麦当劳。”
“你确定要比吗?”冲田加重口气,仿佛前方是生死之战。
小纯点点头:“你是不是有想法了?赢了想要什么呢?”
“如果我赢了,”冲田的每一个字吐得清晰而有重量,“以后你要嫁给我。”
“死小孩,不学好的死小孩。”小纯欠起身去揪他的耳朵,“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都这样说?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耍流氓耍到现在……你才十三岁,就敢说什么嫁不嫁的。说,你到底哪个学校的,你们班主任姓什么?”
她把冲田敞开的衣襟紧紧一拢,放出姐姐的口吻斥责:“看你把衣服也穿得像个流氓。衣领敞这么大,撩谁呢?我可比你大五岁,你不叫我大姐,也得叫姐姐吧!”
“武士都是这么穿的。”冲田低头看看自己的领子,“我已经说过两次了,我行过‘元服’之礼了,已经成年了。我已经可以定亲了。再过两年就能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