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也抱了,睡也睡了…练大小姐现在不害怕了吧?”
“不害怕了!”
“那就快起床吧,待会儿不是还要去练叔叔家报平安吗?”
“知道啦。”练若松开环抱着顾语的手,掀开被子下了床,“早餐想吃什么,我洗漱完了去弄。”
“牛奶加面包就好,省时又省力。”
“好,那我先进去了。”练若朝卫生间指了指。
“嗯,我回自己房间洗漱。”
待不见练若的身影,顾语才爬起床穿上拖鞋,通过阳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想起昨晚那事,她就心气难平。
作为一名正直的三好女青年,她本没有必须动用判官笔的想法,然而她退了一尺,别人却进了一丈,非逼得她把判官笔用上。
幕后主谋她连猜都懒得猜,对于练练的脸这么在意的人,除了练练自己和她本人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顾语昨晚仍用感字诀确认了一遍,而得到的结果与她所预想的完全一致。
所以回到自己卧室后,顾语没急着赶去卫生间洗漱。
她坐到书桌前,抽出了两张宣纸,而后使右手保持握笔状,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再睁眼时,她的右手里已然多了一支刻有鬼火浮雕的幽蓝钢笔。
“谭千柔,你将来的命运,由我来亲手书写——”
手起笔落,一‘丑’一‘欺’,两字书成。力透纸背,字迹可圈可点。
“练练曾经尝过的苦,我免费请你来品尝一遍。不知你变丑之后,受尽他人欺凌,还能否像练练那般努力生活。”
幽蓝钢笔上的鬼火突现幽光,旋即宣纸上的两个字和顾语手里握着的钢笔都消失不见——咒语生效了。
“但愿也有人能对你不离不弃。”
顾语收起宣纸,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
不外如是。
第二十二章 练字(二十)
在练赟家吃过午饭回到住宅楼时,顾语意外地见到了谭启泰。
他自一辆停靠着的黑色商务车中走出,突兀地闯进了她和练若的视线,并高调宣布了他的来意:“若若,和我聊一会。”
如果不是这句话,顾语没那么快认出谭启泰,因为他面阔口方、眼神锐利,眉宇中满是威严之气,与练若的眉眼竟无一处相近。
断绝关系的父女再度相见决计称不上愉快,顾语担忧地看向练若,却接收到了练若让她放宽心的眼神。
只见练若挂上得体的笑容向前迈进了一步,礼貌而生疏地问道:“谭先生,有什么事?”
听到练若的称呼,谭启泰面色明显一沉,他觑了顾语一眼,又看回练若,沉声道:“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再怎么说这两个人也是亲生父女,她站旁边听好像是不太礼貌。
顾语冲谭启泰尴尬一笑,随即凑到练若耳边,小声嘀咕道:“练练,我先进楼等你,他要是凶你你就大声叫我,我保准飞奔出来带你离开。”
嘀咕完,顾语便跨开步子,想朝前走去,然而她刚迈出了一步,就被练若限制住了行动。
别走。
顾语从练若略带央求的眼神和紧抓着她的手中读取到了这样的信息。
于是她收回步子,又站到了练若的身边。
险些忘了练练爱逞强…
“那就改日再约吧。”顾语一站定,练若便瞬间隐藏好她的真实情绪,望回了谭启泰,“住的地方太过简陋,实在不便邀谭先生您上楼一坐。”母亲若在,一定会怪罪她的。
“若若,回谭家吧。”
看到练若这副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谭启泰长叹口气,兀自说着:“没有保镖伴你左右,我实在放不下心。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不该拿你自己的人身安全来赌气。”
“回谭家自寻死路吗?”练若的语气骤然变冷,“某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她不提,不代表没意识到。
“我不想去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辩解,但我保证你回到谭家,再也不会见到那些你不喜的人。”
“我不喜的人现在正站在我的面前,请问谭先生有什么办法让他消失?”
“若若,你如果不想见我,我会减少今后回家的次数,但你——”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练若忽然打断了谭启泰的话。
“……你说吧。”似乎猜到了练若想要问什么,谭启泰迟疑了许久才回答。
“如果我的脸还是生着疮、流着脓,您会来找我回谭家吗?”
“我……”
作为练若的生父,谭启泰自然知晓,练若心性纯良,却不是愚钝之人,一旦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就没人能够糊弄得了她。
可承认又与他来这里的初衷背道而驰,于是谭启泰哑口无言,僵立在了原地。
“呵…”
一声苦笑打破了僵持的场面,练若垂下了眼眸,替谭启泰作了回答:“即使您不说我也知道,您不会来的。”
“曾经的我也期盼过您的出现,我盼着您能带我回家,对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可是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我始终没能等到您。现实它代您向我揭露了答案。”
“它说,您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这张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原本我没有完全相信,但今天见到了您,却不得不信了…”
“想带我回家,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既然不愿见我,又为什么不始终如一?”
“您恨过我的吧,恨我把如此宝贵的一张脸糟蹋得不成模样,看着就令人生厌,如果不是它恢复原貌,您怎么可能会来见我?可它现在虽然好了,谁又能保证未来永远无恙?我自己都不能。”
“我不想再次体验被逐出家门的感觉了,所以从今往后,都请不要再来找我。”
“算我求你了,爸爸…”
练若没哭,却浑身颤抖,说出这番话似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她想要离开,却挪不动脚步。
“想走就大声叫我,我会立马带你离开。”
顾语牵上练若的手,冲同样愣怔着的谭启泰点了点头,便领着练若径直走向大门。
她无权插嘴亲人之间的对话,但有权解救自己困窘的友人。
谭启泰没有出声阻拦,直到练若被顾语带进了住宅楼,才轻喃了一句:“你们母女俩果然很像…”
*
“想哭就哭出来,憋着多难受。”
顾语把温水放到了练若前方的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到了练若的旁边,“补充水分的我都备好了,尽情哭,别客气。”
“谁说我要哭了?”
练若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嗔怪道。
眼泪汪汪的,还用人说吗?
“我给我自己备的行了吧。”
顾语不想跟情绪低落的人斤斤计较,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后,又把水杯放回了茶几。
“…不过我是有点渴,谢谢你的水。”
水杯刚被放下,又被人拿起。
练若捧起水杯,轻抿了几口,而后便不舍得再把水杯放下了。
这算不算和阿顾…间接接吻?
想着,练若的脸也跟着眼睛红了起来。
顾语的心思全在刚才的事上,没去注意练若的异样举动:“练练,你真的想好不回谭家了?”
与练若朝夕相处将近一年,纵使一切虚幻,顾语仍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感情。
她给谭千柔下了咒,今后无论谭千柔在哪,都逃不了遭人嫌恶、受人欺辱的命运,日子绝对称不上好过,再也无法对练若构成威胁。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这个空间多久,也不知道她离开后这个空间会变成怎样。
所以她希望练若可以找到长久又可靠的庇护,这样她将来回忆起这段时光,心里也会好受许多。
虽然练若现在有娄真庭与魏家帮扶,但前者年事已高,后者又仅是商业合作,皆称不上长久之计。
横向对比后,她还是希望练若能够回到谭家,至少血缘关系是更改不了的。
但练若显然心意已决,她摇着头坚定地回道:“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所以不想再做出任何改变。如果不是离开了谭家,我肯定没办法这么早独立。”也没办法与你这般熟识。
唉…算了,回到谭家反倒令练练感到不适的话,就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