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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城城郊,一个老旧的小区。
这里房租不高,周围交通还算便利,住着很多外来务工的人。
环境设施也勉强过得去,只是一到晚上,就经常看不清路,唯二的两只路灯,有一只还是坏的。
当初吴她父亲卖掉了祖传的商住两用的铺子,带着吴她搬到了这里。
房东是同楼的一个喜欢闲话,凡事斤斤计较的阿姨,有事没事就上门叨扰,找各种机会涨房租。
还没走到家,吴她就远远看到一个锡纸烫卷发,身型圆润的女人坐在门口。
“小吴啊,你可算回来了,阿姨等你一天了。”
吴她叹了口气,“金阿姨,这个月房租,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不是这个,小吴啊,我知道你最近难,我本也不好意思说···”金阿姨细着嗓子,表情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最近旁边不是划了块景点嘛,我和家里人商量着,把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弄成民宿看看。”
吴她表情一窒,不知怎么接话。
金阿姨把自己带着玉镯的手背到后面,“小吴啊,你看,阿姨家也不是特别富裕,有了这样的机会,不好错过,你说是吗?”
吴她沉着眼,当时父亲签约的时候,说好的三年房约,这才住了不到两年。
“阿姨老公是做二手转卖生意的,你现在一个人住,也用不到那么多东西,不如把家里没用的东西拿去换点钱,也好找新住处···”金阿姨嘴巴不停,“我看你家里很多画啊,都可以···”
“金阿姨!”吴她打断道,眼底已经有点怒意,家里的画大多是母亲留下的作品,是父亲和自己珍惜到骨子里的宝。
吴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小的家教告诉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她的身子有些瘦弱,却挺的很直,不卑不亢道,“我知道了,这个月房租到期之前,我会搬走,给您添麻烦了。”
关上家门,吴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最后这个短暂可以称作是“家”的地方,也要被收走了吗。
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堆满了父亲用来制色的工具,还有不少未经加工的矿石原料。搬家之后,因为诸多不便,还有父亲心思已不在此,就再没动过。
家里最干净的地方放着母亲的物品。
29副母亲留下的国画作品,在一个个想念的夜里,每一副,吴她都细心临摹过近百遍,好像等哪天,自己画的和妈妈一样好的时候,爸爸就会带她回来。可到了今天,吴她的国画功底已经算是非常成熟了,家里却只剩下自己。
关于下一步的去处,吴她其实早有想法,电脑还停在几日前的查询界面:
“京市第一美术大学”
一排拉不到头的荣誉,彰显着这所学校的底蕴。这是中国最好的美术大学,画坛里无数叫得出名字的画家,大多都有这所大学的背景。
而吴她最关注的是,这是妈妈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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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机场,候机大厅。
司华年含着棒棒糖,一张张翻看自己在苏城的速写,她从小家教严格,出来玩也不敢放下练习。
翻到最后一张被撕掉的一页,司华年想起了今天在蛋糕店邂逅的女孩子,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很多烦恼的样子。
我给她画的画,她会喜欢的吧?
手机响起。
“喂,何伯,我刚要给你打电话,我晚上八点到京市的飞机。”
“好的,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买到颜料了吗?”
“唉,没有,那家颜料铺已经不在了,现在是家蛋糕店,听说原主人已经不做颜料生意了,也没问到联系方式。”
“那是有点可惜了,听说还是个几百年的老字号。”
“是啊,真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启程!期待评论!
☆、一穷二白
离开苏城前,吴她用父亲留下的钱租了一间小库房,存放家里物品,然后整装准备赴京求学。
家里只有一个旧旧的行李箱,涂漆已经剥落严重。
几年来,吴她曾无数次看着父亲拉着它,满腹希望离开家,说这次一定找得到母亲,然后一次次失望而归,如此反复,直到他离开世界的那天。
吴她一向念旧,箱子磨损得厉害,她也不忍扔掉换新。
行李只打包了一些必要的衣物和自己的美术工具。母亲的画,还有父亲生前制作的最后一套国画颜料,被小心包在箱子中央。
“咦?”
一张画纸滑落,吴她伸手接住,是那张来自陌生人的画。吴她视线一柔,也装进了随身行李。
在公共墓园告别父亲,吴她只身离开了这个美好与痛苦参半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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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火车站。
人群熙熙攘攘,行色匆匆。
吴她护着行李挤下车,脸色苍白。
她整个人有点不好,刚刚近10小时的硬座之旅,她全程滴水未进。
密闭车厢里,总有种说不清的粘腻湿潮,坐久了会非常煎熬。邻座大爷睡到忘情,更是直接甩了鞋子,把吴她差点熏晕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
一群学生打扮的人把吴她挤到一边。
他们的背包上印有“京市树人画室”的字样,隐隐以走在最前面的男生为首。
一副半人高的画被两人合力抬着走在中间,人群中很显眼。
“夏哥,咱这次为什么不坐飞机呀,坐火车多憋屈。”
“我的画金贵,飞机托运磕了碰了怎么办?”为首的男生表情傲慢,转头提醒,“你们小心点搬啊。”
“是是,这次夏哥出马,今年的青年美术大奖一定是您囊中之物。”
“不知今年司家来不来人,不过谁来,都不是我们夏哥对手。”
京市有两大美术名门,夏家和司家。
夏家擅国画,是传统的老牌美术世家,底蕴丰厚,百年来出了不少国画大师;
司家擅西画,是近年来才在画坛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师从珐国油画大师,出了许多擅长西画的高手,加上家族有经商背景,财力雄厚,虽起步晚,却风头正盛。
近年来,夏司两家在画坛各大比赛里频频交手,以司家取胜为多。
夏予剑是夏家年轻一代的翘楚,这次比赛,更是奔着一雪前耻来的。
“哼,以后有我在,司家嚣张的日子也到头了。”
“是啊,话说夏家已经好久没拿过青年美术奖了,上次还是十多年前,夏堇年还在夏家的时候吧?”
突然听到妈妈名字,吴她精神一正。
没这么巧吧,刚到京市,就碰到夏家人,但对方应该不认识自己。
“别提那女人,那种不孝不义,有点本事就忘了本的垃圾,也配叫夏家人?”夏予剑目光轻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语气不善。
原来夏家人与夏堇年决裂得这么彻底,连家中小辈都可以直接对她恶语相向。
“我听说,几年前她失踪了?”旁边人道。
“嘁,这你也信。”夏予剑冷哼道,“要我猜,或许是换了新的姘头,到哪里继续野去了···”
夏予剑越说越过分,好像把夏堇年贬的越低,越能显得自己有多高贵。
吴她一再隐忍,终于怒了。
这夏家家教如此粗鄙,小辈满口喷粪,母亲当年脱离得早,真是相当明智。
“你嘴那么臭,吃了不少屎吧?”
吴她寒着脸,眼神冰冷,再好的涵养,在对方不断对母亲的恶意中伤下,都消耗干净了。
夏予剑愣了一下,从没人敢这么和他讲话。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长得斯文秀气,怎么一张嘴,就直接开大了。
“你谁?夏堇年还有脑残粉?”
“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吴她接道,“哦,你或许听不懂,意思是说,说别人垃圾的,一般自己都是垃圾。”
夏予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他一时想不到反驳,竟又开口承认了夏堇年的身份,“我说我自己姐姐,关你屁事。”
一道惊雷劈下,吴她酝酿了一肚子的反击,顿时卡在喉咙。
脑海里只剩两个字,飘啊飘,荡啊荡,“···姐,姐姐?”
“对啊,同父同母的亲姐,怎么了?”
吴她不知道的是,妈妈离开夏家后,奶奶又利用医学手段,怀上一对龙凤胎,男孩叫夏予剑,也就是吴她眼前的这位,女孩叫夏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