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马商的帐子裡。他们去市集了,我帮他们管管小马。"顺便管管你,柳翠衫在心裡说。
“我怎麽了?"
“喔,昏倒,像被雷劈到一样,突然就翻白眼口吐白沫,呃呃呃呃……"
“你好讨厌。"
“哇!病一场起来,什麽都不认、什麽都过眼云烟了,我就知道,哪有这麽好的事!"
路杰林挣扎着起身,虚弱却坚定地抱住柳翠衫。俩人体格纤瘦、强健,抱在一起感觉很扎实,有点硌。彼此身体都很热,也许太热了,开始流汗。汗湿腻腻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路杰林耳边细语。
“没事,我想通了,既然得待在这,那就好好待着做点事吧!反正我也閒不下来。”柳翠衫轻抚他背。
“不是的,是我需要你,我想你留下来,帮我。”路杰林将柳翠衫拥得更紧。
“你、你悠着点,刚發高烧的人呐,对大哥呢,也不用行这种大礼。你要不,再睡睡?"柳翠衫将路杰林轻轻放倒枕头上,拿一块镇凉了的棉布帮他擦脸和手。
路杰林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看。
“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就喜欢看。哎,我们現在在哪?"
“宋郊。"
“我昏过去多久?"
“就两三天。"
“是两天,还三天?"
“呃,三四天吧,别那麽计较。"
“这……几天,你一直照顾我?"
“废话,不然谁?"柳翠衫手裡忙着,眼神闪烁。
“你……你手怎麽了?"路杰林發现柳翠衫手背上有些细小擦伤,像是缰绳勒出来的。
“喔,这、这没什麽……"柳翠衫正想编个光彩点的故事,路杰林一把抓住他手臂。
“嘶……干什麽你!"柳翠衫尽量轻声地。
“你手臂怎麽了?我们的马呢?我们在谁的帐裡?为什麽你不戴鬍子了?"
帐外突然传来牧马人叫声:“柳大哥,到时间出来干活囉!"
“好勒!马上来啊!"柳翠衫向外边喊。
“你……你把我们卖了?"路杰林抓着柳翠衫手不放。
“嘘,短-期-打-工!别担心,大哥很壮的。"秀完手肌、背肌,柳翠衫轻捏一把路杰林脸颊。
“你!"
“别你呀你的,你都病了,还这麽多意见,真的好可怕喔!你再睡睡,相信我,这裡是安全的。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些新鲜事儿哈!"
“……"
“走了!"柳翠衫说着,在路杰林额上亲一下,拿起皮革外罩,走出帐外。
路杰林赶紧起身,一阵头昏脑胀下不了床。他挺身坐起,告诉自己千万冷静,开始运气调息。
半晌,路杰林觉得更清醒些了,便下床炕。拖着疲软双腿,到帐门边,打开门帘…………
短草新黄,无边无际的开阔,充满眼前。远方一阵浓稠烟尘,想是有马阵正在快速奔跑。不久,马阵以极快速度来到目光可测之距,声势浩大,黄烟漫起。
遥远处,一个拿长鞭的牧马人从马阵冲来的九十度方向开始加速奔跑,马阵感觉有异,领头马将马群微微带向另一个方向,牧马人再减速合流,跟着马队平行奔跑,一边挥舞手中长鞭,發出宛如歌唱般的长啸。
这裡,应该距离宋都不远了。
阳光十分刺眼,路杰林病后虚弱,席地坐在帐门边,發现大帐后方停了一辆规格讲究的木马车,前方马疆可同时容纳四匹大马。
再看远方官道,都是可以八马错身的平宽大路。心想,莫非,柳翠衫为了搭载昏迷的自己,让自己有处容身养病,将马卖了?将他自己卖了?
想着想着,耳边又响起柳翠衫两次自称大哥时的玩世不恭,心中有些怅然。他是不懂?还是不愿?路杰林幽幽思忖。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醺醺然至。路杰林感觉被横身抱起,是柳翠衫回来了!
“你怎麽在门边就睡着了?再着凉可不好,哟,还烧着呢!"
“你去做什麽了?"路杰林仔细检查柳翠衫手心手背,没有新伤。
“来,你先躺下。帮你盖好哈,乖。看,风裡都是尘土,你脸髒得,啧啧!帮你擦擦哈。"
柳翠衫忙活一盆清水来,又去一处大帐提了壶热马奶茶,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帮路杰林清理。
路杰林皱着眉,盯着他看。
“好好好,我说我说。真怕你了!知道吗,这裡离宋都近了。"
路杰林点头。
“这裡的马队都在练习一种技能,准备参加比赛呢!"
“撂队?"
“嘿,你知道!看谁能用最短时间,把一队快马赶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还不能有脱队的马,也不能让头马冲出阵外。这比赛实在太有趣了!"
“那你……"
“对,我就报名啦!"
路杰林睁大眼,说:“你是不是跟哪个马队交换条件,要是赢了就怎麽怎麽的?"
“你怎麽知道!我开的条件可值了!我说给你听哈。"
“撂队是宋国特有的比赛,你不是宋人,他们能让你参赛?"路杰林问。
“当然,因为我说我是宋人啊!"
“他们信?"
“有什麽好不信,又不用验护照、身分证件的。"
“什麽条件,你赢的话?"
“去跃马天原拿总冠军!"
“这……这不等于无条件吗?这裡比完,想当然耳,就是去宋都跃马天原比冠军赛不是?"
看路杰林亮起眼睛,全神专注想讨论的样子,柳翠衫很高兴。他想,这对他的病情或许有好处,他虽然虚弱,却很有精神。这样的他,真是特别好看!
“咳咳,我是说,我答应他们去跃马天原拿总冠军,条件是,我要女装出赛!"
“为什麽?"
“因为,我要见宋国君主和潇国王子!"
“我懂了,消息传开,他们会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柳翠翠。可是,这样不会有危险吗?一旦你是柳翠翠,不是宋人,身陷宋都,安全无虞吗?"
“别担心,哥都想好了。那是国家级大比赛,到时会有很多人观赛,反而安全。”
“你想……让宋国知道,周国,也能撂队?”
“而且撂得比他们都好!”
路杰林静静不说话,双手抚着柳翠衫一手心,微微颤抖。
他看起来非常苍白,还要担心许多,柳翠衫很不忍心。轻拍他胸腹,倒一杯马奶茶,服侍他小心喝了。
柳翠衫其实是想嘴对嘴餵他喝,因为几天下来都习惯了。
“我的水壶呢?"路杰林问。
“大概忘在官驿了吧!别担心,小童会收好的。"
“你还没说……这太多问题要考虑了,这……"
“不然我们来宋国要怎麽查案子?直接找老大、管事的,不就得了!"
“一下子就找老大,我怕事情不容易有转圜。我原想找暮山,或许他,会愿意帮我们。"
“那个送殡一样的将军啊?他那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那不是撂队,是撂人,还一堆人……嘿等等,他是不是……柳翠翠炸死前最后见的宋国特使啊?"
“应该不是,特使直接受命于宋君主,相当于宋君主亲自要见柳翠翠。这暮山将军是……"
“什麽?"
“他是爱慕柳翠翠的人。"
“…………"
“他……"
“嘘!你赶快好起来,就不会有问题了。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这裡是安全的。"柳翠衫让路杰林躺好,小心帮他把被子拢实,坐在炕下,头放在他枕边,静静看着他。
“你还是上来睡吧。"路杰林虚弱地声音让柳翠衫完全无法拒绝。
柳翠衫一个跃起,上了床,把路杰林捲在被子裡,用身体将他往裡边挪了挪,连被带人抱紧。
“你怎麽了?"路杰林觉得柳翠衫呼吸的速度不对。
“没,冷。"
“那你进来。"说着,路杰林想掀开被子一角,被柳翠衫更严实抱紧,不让他动。
“我怎麽觉得,你怪怪的。"
柳翠衫知道路杰林不是轻易可以哄骗的,只好认真地说:“我现在必须冷静想想,要怎麽赢这场宋郊第一大马市的撂队准决赛。你好好睡,明天,我再告诉你,我梦到什麽解答,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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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宋君主高台吹风,台下百马成阵恣意奔跑,各色马鬃掩映飞尘。风中有土的馨、马的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