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刑侦工作需要实践,这是孔阳自己的经验之谈。刑侦人员需要在众多案件中不断的磨练,不断的思考,不断的积累,才能形成敏锐的嗅觉,形成自己独特的办案思维,从而炼就一双火眼金睛。孔阳虽然不否认理论的重要性,但在警校里面学到的那些理论知识,还不足以支撑现实中发生的种种刑事案件,或者无法快速建立起理论和现实之间的联系,必须亲临现场,亲自接触犯罪嫌疑人,才会有最大的收获。所以说,刑警这行,并不简单。孔阳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青涩单纯的桃华,她今后的路,只怕也不简单。
随后,二人出发,前往事发地点——武湖轻工大学。
再次进入大学校园,这种感觉对于毕业生桃华来说很奇妙。刚刚毕业不久的她,对于校园生活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散漫的人群洋溢着青春活力,路旁的花草散发出泥土的气息,今天的阳光很强烈,因为这是夏天该有的样子,今天的微风很温柔,因为这是校园该有的样子,似乎这里就是人们向往的最后一片净土。然而,现在净土已然遭到破坏。桃华这次是以一名中国人民警察的身份进入校园,而非学生,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而对于刑警孔阳来说,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发生命案的地方,任何地方都可能发生命案。他感兴趣的是人,被害人。他心想:一名高校教师,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作风涵养,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社交圈层,一般来说都不太会和命案牵扯到一起,况且还死在自己的办公室。这样的恶性/事件,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二人来到一栋大楼前,从外墙的装修风格和墙壁瓷砖的颜色可以看出,这是一幢老楼,大楼外立面中央的墙壁上悬挂着暗红色的三个字——实验楼,他们一进大楼,便感到阵阵凉意,与室外的炎热的天气差别相当明显。
他们还没上到四楼,就看到楼梯口挤满了人群,学校老师、保安和警方办案人员交织在一起,现场显得很混乱。穿过拥挤的人群,孔阳和桃华在同事的指引下,来到四楼右手边拐角处的一个房间,幸好房间里面并不混乱,只是空间略显狭窄。孔阳示意桃华留在门外,自己慢慢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杂物间,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地面上摆满了物品,以书籍居多。孔阳环顾四周,看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安放着一座带有玻璃窗门的高大木制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书柜旁边靠近楼道这面墙角,立着一台空调,空调旁边过来,是一排排铁质储物柜,就在孔阳身旁,与人齐高;木制书柜靠近外墙那边摆放着一张书桌,上面密密麻麻堆着各类书籍和一些杂物,书桌旁边就是窗户,窗户前面倒是没有任何东西,是整个房间最宽敞的一处地方;窗户再过来就是一张办公桌,包括电脑及配件在内,办公桌上也摆的满满当当,桌子靠近门口的一角,倒是整理的相当干净,上面放着一个玻璃杯,杯中有大半杯水。而死者呈坐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青紫色的面容,加上双手自然笔直下垂,看上去简直就像在桌上趴着小憩一样。整个房间的地上,除了窗下一小块空地和椅子周围狭窄的空间,其他地方几乎难以下脚。房间内法医和刑侦技术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勘察。
孔阳得空径直走到窗边,一阵温暖的微风拂过他的面颊,很是舒服。他推测,死者平时大概也会像他现在这样,经常在窗边活动,所有窗前才留有这么一片足够的空间。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支撑着身体,伸出头朝窗外看去,四层楼并不算高,但是这光滑平整的墙面,绝无攀爬的可能!窗户左边是走廊转角部分的墙体,相距大约两三米的样子,对面的窗户关着,似乎很久都没有打开过;右边则是这幢大楼楼梯的采光窗户,相隔差不多有四五米。
至此,基本上可以排除凶手从窗户进出的可能。正当孔阳思索的时候,耳边一个声音响起。
“孔队,有人找。”那声音随后小声补充道:“是学校的领导。”
孔阳转过头,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的正望着自己,他这才转身走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同志,这个……学生马上就要下课了,你看这警车是不是……”中年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说话的同时,双手在空中轻轻地做了个挪动的动作。
提及警车,孔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进到学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现在的网络舆论不容小觑,一旦案件曝光,不仅是学校需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舆论压力,就连他们自己也会陷入舆论的漩涡之中,到时候的破案压力难以想象,这种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了解中年男子的意图后,他让人把警车先开出校外,等勘察工作结束后,避开学生人群高峰的时候,再进来。
领导向孔阳稍稍点头致谢,然后说了一些客套话,随后便走开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在场的教职工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孔阳心里暗想,领导不愧为领导,各个方面考虑周全,应对得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校方的配合,表个态什么的,他想到这里就自顾自的笑了。还是算了吧。
“什么时候发现的?”孔阳问桃华。
“十一点左右。报案人是一名老师,也是死者同事。据他反映,死者没有出席今天的预答辩会议,是学生们在楼梯上听到死者手机铃声从他办公室传出来,呼喊不答,敲门不应,报案人恰好路过,得知详情后将这一情况上报给学校领导,领导来到现场让人开的门,结果发现死者被害,这才报的警。”桃华回答道。
孔阳仔细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似乎是对眼前这个实习生的一种肯定。
原来,就在孔阳勘察房间内现场的时候,桃华也没闲着,她负责收集这些信息,并进行汇总整理,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严格意义上说,这也是她刑警生涯的第一个案件,她自然希望做出一些努力。当然,信息不止于此。
“这栋楼是学校食品学院的实验楼,死者名叫秦楚,是食品学院的一名老师,硕士研究生导师,他手下现在一共有6名研究生,就是上午预答辩的那一群人。他们现在在楼下自己的实验室,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校方在发现尸体前,遣散了在场的学生。不过以现在这样的动静,他们大概也能猜到!”桃华认真的陈述自己记录的内容,说完后轻轻合上了笔记本,又突然补充道:“对了,刚收到消息,局里接到死者妻子的报案电话,称死者已经三天没有回家,而且电话打不通,怀疑丈夫失踪。接警同事根据两起报案信息,认为两起案件有关联,就把消息传过来了。”
“三天?这边刚一发现命案,那边就报警?”孔阳面对着桃华质疑道,但是眼睛并没有看她,自己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便转过头询问正在现场勘察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经过初步检查,死者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从尸体的整体状态判断,死者已经死亡超过两天,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周五下午至周六上午这个时间段,而尸体表面特征表现为:面部及颈部淤血、发绀、双侧睑结膜充血,颈部有明显的勒痕,根据勒痕判断,死者应该是坐在椅子上,凶手从背后作案,向斜上方用力勒死了死者。”讲到这里,法医拍了拍旁边技术人员的肩膀,示意他稍稍蹲下,用自己的双手在他的颈部做了个动作示范,随后继续说道:“从现场掌握的线索初步判断,死者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另外,还有桌子上的那杯水,我们还要带回去化验,具体结论需要等进一步的尸检结果和化验结果才能确定。”法医一边分析一边取下手上的塑胶手套,然后将视线从孔阳身上移向旁边那位技术人员。
“首先,死者的办公室是锁着的,而死者自己的钥匙在他身上。”技术人员拿过一串钥匙,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其中一支,然后继续说道:“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一直是由楼下的安保大爷保管,刚才也是他拿备用钥匙开的门;其次,刚才说死者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因为有明显的勒痕,但是经过刚才对现场的勘察,整个房间内并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这一点很奇怪,所以说死者极有可能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杀害的!然后就是凶器,从勒痕来看,初步判断为棉麻类的细绳,类似于我们的鞋带。”